學達書庫 > 于晴 > 是非分不清 | 上頁 下頁
四二


  “你們義兄妹情比石堅,如果罎子裡真是你的骨灰,他就算拼死也不會讓外人打開骨灰壇,讓你死不瞑目。”就是這一點讓他安心了。

  阮冬故聽他說到“情比石堅”時,語氣充滿嘲諷,她也不以為意,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一郎哥說,你識破之後,故意將骨灰灑向天空,就是為了防以後有心人翻查我的骨灰,不如乘機消滅所有疑點。”光看一郎哥跟東方非高來高去,她就覺得她還是照當她不算聰明的阮冬故好了。

  “你有這名兄長,也算是你的運氣了……冬故,你在燕門關到底出了什麼事?”他眯眼,總覺得今日的阮冬故精神依舊,卻有點力不從心之感。

  她微笑,將當日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東方兄,你親自上奏調派的京軍是及時雨,當時我跟懷寧他們已經不抱希望了,我身中一箭是致命重傷……當年斷了指,已經讓我深深體會到男與女的差別,這一次要不是一郎哥背著我奔回當地大夫那兒,不分日夜照顧我,恐怕那天一郎哥抱的就真是我的骨灰壇了。”她說得輕描淡寫。

  那天的記憶她好模糊,明明中了箭,卻跟懷寧耗著誰也不肯當著外敵面前示弱倒下。

  之後的記憶就是無止境的疼痛。等她勉強清醒後,她才發現自己早被一郎哥連夜帶離燕門關,避居在陌生的小鎮上。

  “軍醫會將你的性別往上呈報,當地大夫卻有可能為了感激你所做的一切,而隱瞞真相,好個一郎,在這種危機時刻也能想到這一層。”東方非沉思,哼笑:“這麼說來,你兄長也沒有殺人滅口了?”看她瞪著自己,他大笑:“不永絕後患,遲早會出事,冬故,你早該明白我是怎樣的人啊。”

  “那大夫是個好人!我女兒身雖然被他發現,但他當時故作不知情……一郎哥未經我同意,就替我鋪了詐死這一條路。他說得對,當我選擇與懷寧他們共生死時,我就已經喪失了一名正官的立場,我該顧大局的,可是,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那種小家子氣的爭權奪利給害死,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國丈那老傢伙死於秋後處決,王丞也失勢了。”

  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是啊,從此之後,東方兄就是名副其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方首輔,再也沒有人敢跟你搶權勢了。”

  “正因無人搶權勢,我才不願留下。”大權一把抓的滋味實在太無聊,他盯著她問:“冬故,你傷還沒複愈?”

  “一郎哥說我至少得休養個一年半載。他被我嚇到了,因為我一清醒就告訴他,我在重傷之餘見到我死去的同袍來找我喝酒……”突地反握他的手,正色道:“東方兄,官員朝中一句話,關外戰士性命丟,這些人原本可以不死的。”

  他挑眉。“以後少了我興風作浪,你多少可以安心了。”

  她注視著他。“你真要辭官?”

  “官場於我,就像是已經結束的棋局,數十年內再也不會有比東方非更厲害的人物出現,我留下等老死嗎?倒是你,冬故,你在朝中數年就算有功績,後世也只是歸在阮東潛或斷指程將軍身上,你永遠只是個冒充貨,你也不介意嗎?”

  “我已經做完我想做的事了。”她微笑:“現在的真實,也不過是後人流傳的故事,只要現在的阮冬故是真實的,那就夠了,不過東方兄,你臭名流世是一定的。”

  “好個臭名,愈臭愈好……”見她面帶倦意,他揚眉,有意無意挑釁她的名節。“這樣吧,你在屏榻上眯下眼,等我吩咐廚房再熱一回飯菜,再叫醒你吧。”

  她也爽快地起身,毫不在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笑道:“好啊。”朝他舉杯。“到時我先回應康城,等你辭官。”

  他聞言心裡起疑,問道:“你祖籍在哪兒?”

  她眨眨眼,含著一口酒沒說話,笑著俯下頭,吻住坐在椅上的東方非。

  鳳眸不驚不慌對上她的眼。她眸含笑意,原本試著把酒灌進他的嘴裡,後來發現看似簡單的動作,其實好難。

  沾酒的濕唇微微退後,她皺眉,抹去盡數流出來的酒泉。“奇了……”她是依樣畫葫蘆,但效果差太多了吧。

  東方非輕佻地笑了一聲,拉下她的纖頸,恣意吻上她帶點酒氣的唇舌。

  他的吻帶點熱氣,像竄冬天裡的火苗,愈竄愈熱,也讓她心跳加快起來。

  過了一會兒,俊臉抹笑,目不轉睛地問道:“怎樣?冬故,當日在七裡亭的吻跟今天不一樣麼?”

  她想了下,承認:“是有點不一樣。”輕輕撫嘴,還在認真思考有何不同。

  “當然是不一樣,當日我吻的是戶部侍郎阮東潛,他是男兒身,跟現下的你完全不一樣。”

  她一頭霧水,但也沒問個詳細,見他讓出屏榻,她完全不設防地躺下。一躺下,才知道自己真的早已疲憊不堪。

  她掩去呵欠,看了他一眼,緩緩合上眸,低聲道:“如果一郎哥知道我在東方府裡睡著,一定惱怒。”

  東方非哈哈大笑:“惱怒得好啊。”他最愛無風生浪,她的義兄在男女之別上將她保護得太好,好到方才他差點以為自己在憐惜她了。

  他撩過衣角,坐在屏榻邊緣看著她入睡。她對他,真的沒有任何防備。果然啊,她說出去的承諾一定當真,親自來找他了……真是可惜,他倒是希望她能夠多少意識到男女感情,而非只執著在承諾上。

  不過,正因她還有些懵懂,他的未來才會有痛快無比的挑戰啊。視線移到她缺指的左手上,他輕輕握住,驚動了她。

  她沒張眼,沙啞輕笑:“東方兄,我要是睡熟了,請一定要叫醒我,不然入夜了,一郎哥會親自上門討人的。”

  “好啊。”他模棱兩可地答道。能讓她無視肚餓而先入睡,這傷必定是她身子難以負荷的……

  鳳眼微眯,目不轉睛地注視她的睡顏。

  “東方兄?”

  “嗯?”他隨口應著,心知自己難得放下挑戰的興趣,讓她好好休生養息。

  “我祖籍永昌城,我家在永昌城裡有百年以上的歷史。”

  東方非微流詫異。在永昌城裡上百年的阮姓只有一戶……

  “我不止有兩名義兄,還有一個親生大哥,他當然也姓阮,秋天生的,曾任都察巡撫,因雙眼被毒瞎而辭官,如今在應康城當商人。”她閉眸忍著笑說。

  東方非聞言,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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