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是非分不清 | 上頁 下頁
三〇


  阮冬故沉默了會兒,又笑:“鳳春,你這樣一講,我倒想起來了。今年有人官商勾結,趁著治水工程亟需物料,圖謀暴利,後來有商家突然出面經手,朝廷才能以平價購入,是大哥從中周旋的嗎?”

  鳳春微笑:“咱們知道朝中阮侍郎是誰,自然不能讓她受阻。這一次,少爺一聽東方非路經應康城,特地布了個局,讓東方非發現阮臥秋在應康城,由我來確認你的身分,從此我們之間就不必暗渡陳倉,他也不會懷疑你的身分了。”

  東方非根本早知道她不但不是阮東潛,而且還是女兒身了吧?阮冬故想起下午他附在自己耳邊的話,不由得有些迷惑。

  “小姐,你今年二十一了……你喜歡一郎還是懷寧?”

  阮冬故聞言,笑出聲。“鳳春,我們三人就像兄妹。我一要他們娶,一郎哥雖然夠義氣賣我個面子轉移話題,但懷寧就徹底裝睡了。”

  “這麼過份!”鳳春秀臉有些猙獰。“一郎是高攀,懷寧書讀得不多,也配不上小姐,還敢嫌棄小姐!”

  “哈哈,也許在他們心裡,早就明白兄妹之情跟男女情愛的差別吧,何況懷寧書讀得不多,卻是一個我可以放心把背靠著他的師弟,因為我知道他會捨命保護我。”阮冬故說完,若有所思。

  “小姐,別管誰對你有兄妹情份,重要的是你心裡怎麼想?最常放在你心裡的男人呢?”

  她搔搔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抱著鳳春香香的身子笑道:“放在我心裡的可多了。大哥、一郎哥、懷甯……還有東方非……”

  “東方非?你想著他做什麼?”

  “這個……因為我得防著他搞花招,自然時時刻刻想著他啊。何況,他雖然是個為所欲為的人,卻不是藏頭縮尾之輩,最近,我一直在深思一個問題……”注意到鳳春目不轉睛看著她,她笑道:“連我自己都還沒想個透,就讓我先別說吧。”

  “一郎知道你在想什麼嗎?”鳳春柔聲問。

  她搖搖頭,笑道:“一郎哥也要忙許多事,這種小事不必煩他。鳳春,你也累了麼,先眯個眼,我睡前再讀點書吧。”

  “這麼晚了……”她的小姐也許不覺得苦,但在她眼裡,阮家兄妹簡直將一生賣給朝廷了。朝中沒有人願意奉獻雙耳,就算這對兄妹嘶聲力竭地吶喊,又有誰會聽見?

  阮冬故扮個鬼臉。“一郎哥是嚴師,他要驗收的。”又賴在鳳春懷裡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起床。走到桌前,拿起鳳一郎騰好的孫子兵法,準備苦著臉讀。

  “小姐。”鳳春忽然想起什麼,說道:“臨行前,少爺私下叮嚀我,近年邊境有零星戰亂,蠻邦新主驍勇善戰又好大喜功,如今的皇上重文輕武,未來不出幾年必有戰爭,少爺說你是文官,本不會受牽連,但戶部侍郎是負責軍鎮費用的,那時你要還在這個位置上,立即辭官。”

  阮冬故聞言,呆呆注視著手裡的兵法卷則,不由得暗歎一郎哥的神機妙算。什麼時候她才能有一郎哥的先知灼見呢?

  “小姐?”

  “……我明白了,也聽見了,鳳春。”她始終不給正面承諾。

  ***

  從一開始,阮冬故就給他一個“很窮”的清官印象。

  真窮啊……

  在京師沒人提供住宿,所以她租東西窮巷的破屋,現在有官舍,她偏還要住在這種尋常屋子。這個窮字真要成了她的天性嗎?清官,可不能算是好官啊。

  雖是這麼想,東方非卻毫不在意地倚坐在粗木窗檻上,在浪濤江聲下“欣賞”這間小小的屋景。

  這兩年來,阮冬故就是聽著這江聲入睡的吧?她在睡前到底在想什麼呢?想著何時才能完成治水工程,想著何時百姓才不受水患之苦?

  他唇畔泛起帶趣的笑意。明明她的心思太好揣測了,他對她的興趣仍然不減反增,這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角瞥到對面老回廊裡出現一抹熟悉的白影,定睛一看,原來是阮冬故匆匆走過。她一身黃白舊衫,腰間隨意束條帶子,從遠處看來,確實跟個少年沒有兩樣,這時辰她該跟那個鳳什麼的閒話家常才是,難道她一天十二時辰都不必入睡?

  忽然間,她往這兒看來,見他還沒入睡,笑容滿面地迎著夜風走來。

  她精神奕奕,好像永遠不會累似的,忙碌的工程沒有讓她增加絲毫的老態,反而如他預料,就算過了二十,她還是少年脾氣,一點也不像盛開的黃花閨女。

  是啊,她哪是花兒,根本是路邊的小野草嘛,怎麼被欺壓都會彈立起來,若是男的,他絕對要盡情欺淩她,偏偏她是女的啊……視線緩緩落到她的左手。

  “東方兄,睡不著嗎?”來到他面前,她笑容滿面。

  東方非抬眼注視她一會兒,才不徐不緩地說道:“睡不著倒不至於,不過,我難得離京,自然要好好體會『民情』了。”

  “哈哈,東方兄,你要體會民情那是最好不過,皇上是坐在龍椅上的神子,要體會民情也只能讓身邊的人去做,一郎哥曾提過蜀漢皇帝不知民苦,累得諸葛亮鞠躬盡瘁也無法挽回大局。不如這樣吧,東方兄,你若不困,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種地方有什麼好走的?”

  “好走,真的很好走。”她一向積極,主動拉過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翻窗出來。她笑道:“你別看我們這附近窮酸,工人住在另一頭的通鋪裡,每到入夜會有小小市集,我請你吃碗面吧。”

  東方非知她的用心,要他真的去“體會民情”。他笑道:“有酒嗎?”

  “有,不過二更後,誰也不准賣酒。若私下販售工人,一律罪罰。”

  “哦?你訂下的規矩,能服得了人嗎?”他頗有興致地詢問。

  她走出屋外,才朗笑出聲,拉著他往另一頭微亮的夜街走去。

  “一開始當然服不了,如果不是白天有人上工出事,我也沒有想到夜晚的小市集會有這種影響,一郎哥建議由縣官發出公文,凡參與治水工程的工人不准飲酒,不過你也知道官僚體制有多陳腐,這裡又天高皇帝遠的,等公文下來大概也是一個月甚至半年後的事了,所以我一時衝動,一連數天半夜跑去拼酒,誰要有能力喝得跟我一樣,隔天還能像我一樣精神十足地上工,我願交出半年薪俸!”

  東方非聞言,雖已猜到結果,仍然好奇問道:“你自幼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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