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是非分不清 | 上頁 下頁
二八


  馬車內卻傳出玩味的譏諷:“孤男寡女不該共處一室,但男人跟男人共處在一輛馬車能鬧出什麼事呢?好過共睡一張床吧?阮東潛的義兄,當日你不守住你家大人,現在才要保護她不嫌晚了點嗎?上來,阮東潛,別讓本官不耐煩。”

  阮冬故無所謂地跟他們擺了擺手,又對鳳春眨眨笑眸,正要上馬車之際,她轉身搶過懷寧的飯碗,說道:“你們先去忙吧,記得,注意天色,快下雨了,先疏散工人,別要強做。”語畢,鑽進馬車。

  車門立刻被青衣從外頭合上。

  “阮冬故,你念念不忘的還是工程嗎?”

  她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這問題,笑道:“大人,現在是梅雨季,去年此時我沒有料到大雨直下,江水暴漲,差點毀了進度緩慢的工程,今年有經驗了,一定要注意啊。”

  “怎麼?工頭沒有經驗嗎?”

  她聞言,微微笑著:“沒有經驗是常事。工人只看官員臉色做事,沒有人敢吭聲,我也只能拿時間換經驗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現在明白各地無一處不貪,連涉及數十萬人命的工程也敢胡亂瞎搞,淨派撈油水的廢物來。

  她只是微笑陳述,卻不歎氣。她這姑娘從不懂得歎氣嗎?連見阮家人的激動都遠遠比不過獲知一個平民得到未來時的狂喜。她的心,到底在想什麼?

  “大人用過飯了嗎?”

  “我不餓。”東方非看她滿足地吃著午飯,菜色沒剩幾樣,飯倒是一桶子都是,讓他想起去年她特別可觀的胃口。

  撇開她的食量,果然是個姑娘家啊。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幾乎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變化。

  第一次見到她,她像個粗率又直爽的大男孩,去年她則介於少年與少女之間,今年……鳳眸掃過她俊俏中帶著美麗的容顏,肌理細緻又光滑,明明應該是柔弱惹人憐愛的五官,卻鑲著一對有神又積極的眸瞳。

  她抬起頭,看見他“貪婪的蛇眼”,再看看自己懷裡的飯桶。“大人,你要餓了,我真的可以分你吃一些的。”

  他收回過於熱切的目光,說道:“阮侍郎,本官很久沒有聽見你一聲早安了。”

  她怔了怔,然後大笑。“大人,我在戶部的一聲早,竟然傳到禮部去了。”又開心地笑了兩聲,道:“已過午時,自然不能說早安。午安啊,大人!”依舊中氣十足,只是年歲漸長,帶了點柔軟的沙啞。

  東方非閉目享受,帶點嘲諷地說:“本官自入朝之後,人人所言皆戒慎恐懼,深怕出了事,唯有你,阮侍郎……還是老樣子。”臉色一斂,他說道:“把左手伸出來。”

  她眼珠子微轉,乖乖伸出左手。

  修長的男人手掌完全包住她的四指,他神色平靜地問出正事來:“是誰有這個膽子敢送男寵給你?”

  “啊,這事連你也知道啊……”真是醜事傳千里。

  “他在哪兒?送回去了嗎?”

  “這個……他留下來了。”話才說完,頓覺他使盡全力捏住她的左手。

  “東方兄,你捏痛我了。”她連眼也不眨地改變稱謂。

  “痛?你既有膽子尋歡,這點痛受不了嗎?”

  她有點一頭霧水,但神色未變,手腕一轉,反客易主地改壓住他的手掌。

  只是輕輕一壓,他的手骨就發出輕微的撞擊聲。即使他有感受到同樣的疼痛,俊臉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種男人,是她所不瞭解的,明明背負著攪亂皇朝的惡名,卻跟她所見的貪官污吏有所不同。只因喜怒無常,所以在朝中興風作浪為所欲為嗎?她搔搔頭發,實在無法理解他的作風。

  “那個……東方兄,舉個例子吧,這就跟你上青樓,明明點了個姑娘陪酒,結果卻被傳成在那種地方跟姑娘行、行男女之事,嗯,就是那樣吧。”

  “我要去青樓,絕不會只有陪酒……”見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揚眉:“阮冬故,你妒忌了嗎?”

  “沒有。”她照實說:“我對尋歡作樂沒什麼興趣,東方兄若喜歡這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姑娘的。”

  東方非聽她答非所問,先是一愕,後來才明白,她根本誤會了他的暗示。

  突地,他迸出大笑:“哈哈,很好啊!我還是頭一遭嘗到自作多情的滋味。”移坐到她的身邊,她也不以為意。這個阮冬故當真沒有男女之分。他逼近她的臉,平靜地挑起她嘴角的飯粒,當著她的面,神色自若送至自己嘴邊輕輕含住後,才開口:“冬故,那天晚上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視若無睹,但,我跟你打個賭,你要再敢跟那男寵獨處,他會死無葬身之地。”語氣如同神色自然,但他說過的話一向成真,少有收回。

  “東方兄,敢問他犯了何罪?”她不覺他的舉動有何曖昧,只當他一向如此。

  “他沒有罪嗎?”指腹輕滑過她的頰面,拂過她的嘴角,神色不甚愉快:“他唯一犯的罪,就是不該讓你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她少年入朝,對男女情事可以說根本是一個笨蛋,若有人存心挑逗她,她這個傻姑娘不見得躲得過。

  若有機會,他還是要殺了那名男寵。

  她搔搔頭,笑道:“東方兄,我一開始是真的嚇著了,那天晚上,我一進屋裡,以為他是一郎哥……他當然不是。一郎哥不愛碰觸人,所以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時……”忽地住口,注視著抱住自己身子的雙臂。

  “就像這樣?”那聲音似是帶絲玩味,又有種聽不出來的情感。

  “……他是從後面抱住我的。”她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坦白地說。

  “都差不多,然後呢?”東方非平靜問。

  “東方兄,你想重建當時的模樣?”

  “有何不可?”

  “……”她聳肩。“當然可以……真的要依樣畫葫蘆?”

  “阮冬故,你是不是太無所謂了點?我也可以嗎?還是,你對我,多少有點意思了?”他輕柔地問,眉間充滿微慍,見她一臉迷惑,他對她真是又惱又恨啊!

  明明該視她為玩物,玩弄於股掌間,偏偏人心難測,他的喜怒無常竟然連自己也沒有辦法揣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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