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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多謝大人謙讓。”她輕聲笑道。

  右臂隱隱作痛,即使去年看過她單手扯下鐵鍊,也不敢相信她的力氣竟然如此可怕。他面不改色拉好袖袍,臂骨像要裂成兩半一樣,他卻強裝無事人。

  阮冬故朝他伸出手,他神色自若道:“本官出門向來不帶錢袋。”

  她哈哈笑了兩聲,轉身跟老闆買下一桶飯後,與東方非走出飯鋪。

  “大人,可要下官送你回府?”

  “不必!”東方非看她明明眼角眉梢帶有餘笑,對他卻是卑躬屈膝,令人覺得火大。“本官突然有了興致,想到你家裡瞧瞧。”

  她抬眼看他一會兒,微笑道:“下官家住東西巷,破宅一棟,前二日我才修葺屋頂,不知擋不擋得了這場大風雪,大人若不嫌棄,請隨下官來吧。”語畢,與他並行在風雪之中。

  東方非哼聲笑著,睨著只勉強到他肩頭的阮東潛。

  “阮侍郎,本宮差點教你給騙過了。”

  “騙?”她微訝,連忙道:“下官不敢。”

  “不敢?看看你一身賤骨頭,竟向他人折腰了。告訴本官,你去康親王的夜宴對你有什麼好處?”

  “下官只是見見世面……”她抱著小飯桶忽然停步,回頭看著落後的東方非,她眨了眨眼,臉色微扭曲,而後終於忍不住撇臉輕笑後,再神色正常地問道:“大人,可需下官幫忙?”

  漂亮的丹鳳眸瞪著她。

  “我想是需要幫忙的。”她改由單手抱著飯桶,朝他伸出手臂。雪地積雪漸深,他行走不易,幾乎陷在原地,卻沒有出口求救,這個男人與她這年接觸的官員有所同也有所不同。

  “阮侍郎,本官真以為要摸不透你了。去年我見你不肯低頭,今年你學會奉迎巴結,但你在飯鋪裡又是去年那少年的模樣,現在呢……阮侍郎,你告訴我,若是去年的阮東潛,可會與本官並行在街上?”

  她遲疑了下,搖頭。“去年是下官愚昧。”

  “愚昧?哈哈,去年你巴不得啃本官的骨血,今年竟然能與本官談笑,明年呢?後年呢?你又會變成何種模樣?會隨波逐流嗎?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你?”

  風雪之中,說話不易,兩人身上積雪不斷,白色潔淨的雪花幾乎覆蓋了整座皇城,這種美景只有在冬天裡才有,而他卻視若無睹,執意要得到答案。

  “全拜大人之賜。”她微笑:“去年大人在地牢裡的一席話改變了下官的想法。我的弱點實在太多,所以,沒有強大的力量,是無法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她想要保護的是誰?那個軍師嗎?東方非注視她良久,突然間不握住她手臂,反而改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她吃了一驚,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

  “阮侍郎,你有本事,就拉著我走吧。”

  §第六章

  破屋破桌破床……在他眼裡,這種屋子難以遮風避雨,偏偏外頭寫著“阮戶”。

  “大人,外頭風雨停了,可要下官回東方府請人來接您?”阮冬故嘴裡問道,忙著在屋裡生起暖火。

  “不必。”東方非看她在這間破屋子裡甘之如飴,驀地想起她牙牌下的珍珠。“阮侍郎,你府裡沒有家僕?”

  她哈哈大笑:“大人真是說笑了,這間屋子能塞得下三個人已是不易,哪來的家僕?家事隨便做就好。”一郎哥在時都他做,現在只剩她……真的隨便做就好。

  “那 ,應該沒有人看見本官走進這間屋子了吧?”

  阮冬故緩緩轉身,睇向他那張帶著毒蛇般誘惑的俊顏。

  他以迷惑人心的語氣說道:“阮侍郎,本官雖年長你幾歲,也自認體力不輸你,可你學過武,要將本宮毀屍滅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大人,你又在說笑了。”她笑道,走進某間房間,再出來時抱著一件長袍。

  他的視線追逐著她。“你不是挺討厭本官的嗎?這正是一個機會啊。”

  “下官有仗大人提拔都來不及了,哪會討厭呢?”她含笑。

  原是平靜的俊顏帶著惱怒,東方非緊盯著她,惱斥道:“少拿你對他人那一套來應付本官!阮東潛,本官自認為官以來,從未有過一句虛言。即使要除掉眼中釘,我也從不隱瞞我的惡意,怎麼?你學會了打官腔,就忙著用在本官身上嗎?”

  阮冬故怔了怔,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忽怒忽喜,但想起一郎哥提及東方非性本極惡,卻是個真小人。

  “大人,實話實說這種事,只能在兄弟之間。你是上官,我是小小侍郎,我還要保住我項上人頭呢。”她笑道。

  “現在的阮東潛,只能說真話給你的義兄聽嗎?”東方非神色複雜說道:“好吧,那麼我不是你的上司,你也不是戶部阮侍郎,今天咱倆就以兄弟相稱吧。”

  “啊?”她傻眼,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認為我比不上你的義兄,認為我不配當你的一日兄長?”

  “……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聲。“一日兄長?東方兄,我一郎哥曾說,東方非不同于其他官員,要我回京多加小心多加提防,但若我遇有大難,百官之中,唯一會伸出援手的,怕也只有東方非了。”

  東方非聞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明明她的義兄能算准他的每一步,比眼前這個阮東潛還瞭解他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對她義兄卻毫無興趣。

  這一年多來,能撩起他興趣的,只有一個人。

  “一日兄長麼?到了明天,你依舊是皇朝的首輔大人?”她別有用意地問。

  東方非自然聽得出她言下之意。“到了明天,你見到我依舊得不甘情願喊聲大人,我要抓著你把柄,必要你跪地求饒。”

  她又哈哈一笑,將乾淨的衣物遞給他,不以為意地說:“既然如此,東方兄,冬故是我小名,只有親近的人才能這樣喊我。你一身濕透,請換上衣物吧,對了,這是我義兄穿的粗布長衫,你不介意吧?”

  東方非見她小臉流露微些淘氣,完全不同于在朝中的中規中矩,他也不生氣,反而心情大好道:“你當我一出生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接過衣物,脫下官服,注意到她看了幾眼後,抿了抿嘴古怪地移開視線。“你今年回京,其他官員沒人帶你花天酒地嗎?”

  “什麼?”轉身向窗外看雪景的阮冬故,差點滑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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