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情意遲遲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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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一聲,莫名地,司徒壽的心又狂跳了一下,一股沉重的壓力緊緊地揪住她的心頭,教她難以呼吸。 小荷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甜美的笑顏化為苦澀的笑意。「他們連點武都不懂,就這樣沒有反抗能力地被殺了,我不明白這世間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人命如螻蟻?我曾經想過報仇,我求我主子教我武功,那人強,我要比那人還要強,我主子不願,她覺得我很蠢,壽姑娘,主子叫我小荷,正因我將仇恨放下了,成為一朵乾淨的荷花,我不後悔,真的真的不後悔。」 司徒壽看著她,靜默著不說話。半晌,她慢慢地伸出手接住小荷落下的眼淚。 「咦,奇怪,我怎麼掉淚了呢?真討厭,愈掉愈凶呢!」小荷抹抹眼淚,淘氣地笑道:「壽姑娘,你可別笑,我是突然有感而發啦,誰教咱們都是沒爹沒娘的。」 「我沒笑。」司徒壽認真地答道。 小荷望著她清澄如水的眼眸,輕聲說道:「我現在放下了,真的放下了。我也可以確定,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那個懸崖邊慕容大夫的懷裡,他認定的人,不會壞。」 司徒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捧開,落在自己右掌心裡的淚水。 「什麼是強與弱呢?司徒姑娘,你若想透了,一定要告訴我喔。不過我與我家主子,心中唯一的強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慕容大夫,若是有人敢說他是世間第一的強者,那麼他一定是沒有遇過慕容大夫。」 §第八章 她錯了嗎?錯了嗎? 她的心跳得好快,一種奇異的感覺占住心口,讓她一直喘不過氣來。 「義爹、義爹,你告訴我的,真是正確的嗎?我強,所以我活著;他人弱,所以死了應當?」義爹的話怎會有錯?她心中信奉十幾年的信條怎會有錯? 既然沒有錯,為什麼她的右手在發燙? 為什麼在聽見小荷那番話後,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要是她,不要是她殺了小荷的家人…… 「義爹,你說強者與弱者之差在於武功高低,武功低微的人被殺是他們活該,誰教他們不思長進,可是,你忘了告訴我,他們的……他們的家人怎麼辦?」 會……會難過吧?是的,那種感覺就叫難過。家人……會難過,會流淚吧?那……她的家人呢? 義爹已辭世,鳴祥雖名為她的義姐,可是鳴祥始終有點懼怕她,在鳴祥心裡,願不願意將她視作家人? 余爺爺死了,有餘滄元會惦記著他一輩子。 她呢?如果她死了,誰會記得她? 心頭被答案給駭著,突然間感到身子在下墜,她忽地張開眼睛。 天色早暗,燭光搖曳,她瞧見床旁的牆上有一個巨大的人影。順著人影往桌邊瞧去,看見熟悉的身形背對著她,像在讀書。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心裡的恐懼突然被撫平了。她慢慢爬坐起來,移到巨影之下,讓自己整個身子被巨影所籠罩。她仰頭看著動也不動的影子,心裡微感安心,便輕輕地閉上眼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柔的叫聲喚醒她來。 「壽兒?你怎麼這樣睡?也不怕著涼嗎?連被都不蓋。」 她張開惺忪的睡眼,看見自己蜷伏在床上。抬頭看著身後的牆,發現巨影不見了,她立刻驚醒,瞧見身邊的慕容遲。 慕容遲見她睡意盡褪,唇邊露出醉人的笑。「吃藥的時間到了。」 「吃藥?」她的聲音沙沙的,顯然還回不過神來。 「小荷說你不及天黑就上床睡了,你一天只睡將近三個時辰,時間到了就會自動轉醒,我算了算,這時候你該醒了。正好,藥湯還不算涼,來,把嘴巴張開。」 他溫和地哄道。 她乖乖張嘴,一口一口地把藥喝下,眼角覷著桌前快要燃盡的蠟燭以及翻到一半的書本,她圓圓大大的黑眸又轉向他身後拉長的影子。 「你真乖,不怕苦。」他笑道。「連糖也不用含著,實玉那孩子就不一樣了,小時怕苦怕到一要吃藥就逃到山裡頭躲起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說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張沒有比慕容遲好看的、小小的、膚色有些黃、有很多雀斑的臉……那是誰呢? 「你當然不是小孩。」他的笑容有些苦澀。她是不是小孩,自己是最清楚的了。正要下床放碗,她突然沒力地抓住他的手掌。 他一驚,立刻將碗隨意放在床頭上,回頭打開她汗濕的右手心。「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難道又受了風寒嗎? 「不是汗,是眼淚。」她神態認真地說道。 「眼淚?」 「我作夢了。」 原來是作夢啊。他暗暗松了口氣,又覺自己似乎緊張她緊張過了頭。 「我以前從不作夢的。」她皺起眉:「我不知道作夢是這麼可怕的事。」 「作夢好啊,那表示你對這世間的人事有了牽掛。」他撇開自己的疑惑,柔聲答她:「你夢見了什麼?」 「余爺爺、義爹、鳴祥、小荷……還有很多我瞧不清臉孔的人……」 「小荷?」他心裡高興,知她將小荷記在心裡,表示她開始注意了身邊的人事。他儘量不讓她一個人獨處,就算他不在,也會讓小荷陪著她;不是怕她又去殺人,而是擔心她陷進空白的心裡。 在離開天水莊之前,他曾詳細地問過鳳鳴祥有關於壽兒的事,知師兄讓她一人孤獨地活在莊內的一塊角落裡,就算是有人送飯過去,也是避開不讓她瞧見,唯能與她正大光明見面的,只有師兄。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知師兄的存在,必會信他聽他從他,為他殺人、認真地吸受他的每一句話當作自己的信條。 雖不是住在牢籠裡,卻與牢籠無異。而後,師兄死了,當她走出師兄的設限外,卻變得人人懼怕她;除了鳳鳴祥之外,無人敢接近她……那又跟以往的生活有何差別? 鳳鳴祥說她的記憶時有混亂、時有遺忘,也曾請大夫過府診治,卻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他也曾好幾次為她把脈,思前想後好幾回,大膽假設師兄將她教養成以本能行事,只要師兄說什麼,她本能上都會去做,卻不曾將心投進去,後來太過寂寞,以致在獨處時,遺忘了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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