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妾心璿璣 | 上頁 下頁
十三


  「啊!少爺有何吩咐?」她震了下,很快抬起臉。

  「沒,別來打擾我想事情。」他口吻不善,見她又專心於書裡。

  算他心腸好吧,回到上古園已近晚膳時間,用過飯後,他正要翻看笑世生的手稿本,卻忽見她立在一旁。

  她是個愛書人,由汲古書齋及她要了《如意君傳》可知。也許是剛拿到了期盼已久的手稿本,心情頗佳,基於同是愛書人,就允她拿了本書站在一旁看。那個叫懷安的丫頭已斥退,朝生靜靜守在外頭,屋子裡僅剩他們。

  她的臉依舊是橢圓不變的,在燭光之下,黑色的眼瞳卻有了生氣,在看書的眼裡有了光采,薄薄的唇柔和了──她並非常笑之人,瞧起來也不刻薄,在外貌上只是一個相當平凡的女子,在大明朝裡幾乎隨眼可見,這樣的丫鬟──沕陽卻以為他想染指?

  別以為他聽不出沕陽話中深意。他以為他是想染指這個該死的丫鬟才將她調往上古園。他是三年未近女色,但並不表示他饑不擇食。

  這樣的一個平凡無奇的女子──她的唇瓣忽然輕輕揚起,帶動臉部的光采,脫離了死氣沉沉的模樣。她看書談書時,神色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她這模樣比起先前觸怒他時是好太多了。

  「有什麼好笑的嗎?」他問道,胸口梗了一堆的不舒服。她的笑容如清風,教他瞧了──瞧了心裡就不舒坦。

  「才子佳人大團圓,璿璣當然笑了。」她依依不捨的合上書,抬臉說道。

  「才子佳人,不過紙上虛幻,下了書就是男盜女娼。」他冷冷地說。

  璿璣看了他一眼。一談到書,就忍不住跟他杠上了。「雖然說是紙上虛幻,但就因為現實生活裡得不到,才甘願沉浸在夢海之中。」

  他哼了一聲。「不過小女子看法。」

  「方才少爺看的不也是純情的才子佳人?」她指的是桌上手稿本。

  聶封澐微微蹙眉。「你怎會知道我瞧的是什麼?」就算識字,也只能瞧見第一頁,她能看得出這是什麼故事?

  「下午,四少爺不是說這是純情的才子佳人嗎?」璿璣直視他。

  除去她識字,像看了不少書令他驚訝之外,她的大膽也是教他相當的──激賞。在聶府裡,誰敢這樣跟他說話了?

  「一般純情小說豈能跟笑世生相比。」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及時抿起唇。

  聶封澐眯起眼。「你似笑非笑,顯然對我所言另有見解。」

  「見解不敢當,只是奴婢怕少爺氣了,所以不敢說。」

  又是「奴婢」兩字!當她說著奴婢時,總覺與她不符,顯得刺耳難聽。

  「你有什麼話不敢說的?」他嘲諷道。「難道還要我賜你免死金牌?」

  「如果有,那是最好的了。」她的語氣有些犯上,卻不願意自製。「璿璣可不願被迫說出了心底話後,還遭一頓罵。」

  他的眼眯得幾乎露不出縫來,咒駡的話即將要脫口而出,但終究是忍住了。他的脾氣何時這般有節制過了?

  「好,我不罵,你說。」他的嘴裡傳來磨牙的聲音,又恨又癢的。

  她沉吟了會。「好,我說。我倒覺得少爺太過推崇笑世生了。」即使刻意掩飾住了,也多少感覺得出她的不以為然。

  「你在否定他的著作?」他瞪著她,像要──一口咬下她,最好將她咬得乾乾淨淨,就不必時時見到她那張令人氣惱的臉。惹他發怒之人,不在少數,但主動的挑釁,她是頭一個。

  她遲疑了下,垂下頭。「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不敢!你會有什麼不敢的?」他怒道,就是憎厭瞧見她乖順的模樣。他順手要撥開桌上燭臺,卻及時硬生生的收住。若是往右撥了去,正巧會打上她,該死的丫頭!

  他氣得有些發抖,臉露青筋。氣這丫頭不識時務,當她大膽頂嘴的時候,他氣;當她不發一言的守住丫鬟本分時,他氣;該死!就連看見她,他也氣得發火!

  「你──」胸口起伏著,他的拳頭已然泛白,得順了順氣,才能說道:「你──把朝生叫進來。」

  璿璣微微驚訝,本以為他要罵上好一陣子呢。她依言將房門打開,外頭襲來一陣涼風,夜色可人。聶封澐看來是要睡了,待會掌燈一路回僕房是會經過汲古書齋──成千上萬的書,她忽然眯起彎彎的眼微笑。

  夜裡,書齋可是沒人的。

  她叫了元朝生進來,正要退下──

  「誰叫你走的?」聶封澐冷冷說道。

  「啊──奴婢──」他不是要休息了麼?

  「過來扶我上床。」他勉強平復怒氣說道,遭來元朝生詫異的一眼。

  璿璣一怔,隨即認了命的上前,跟元朝生左右各一邊撐起了他的重量。早該知道他不折磨她一回,是絕不會放她回去的。

  她暗暗歎了口氣。他很重,幸虧有朝生在另一頭撐起了他泰半的重量,他的身體傳來男性的味道,這是首次跟男人這麼接近,她並不排斥,只是重量讓她無法負荷,勉強行至床沿,將他「放」到床上時,她蹌跌了下,踢到床板,往前撲上去。

  「噢!」她低叫一聲,慘不忍賭的橫趴在他的腰間。天──天啊!她尷尬的掙扎了下,這下可又要挨一頓臭駡了。挨駡她是不怎麼在乎,只是──如此的貼近,他的身體似乎震動了下,她的臉發熱,還是元朝生拉她起來。

  「奴婢──」她的頭垂得低低的,聲音啞啞的,連忙退後幾步。即使她不再覺得他是她曾仰慕過的男子,但在那一刻,在曾經刻有聶封澐的那塊心版上,燃起火光,燒灼了她的心。

  「不是存心?我當然明白。」他開了口,注視她通紅的耳朵。「若是存心的,我的腰骨子豈不真要被你給撞斷了?」

  「我──」她抬起臉,直覺要反駁幾句,卻瞧見一雙黑眼深邃而幽幽地注視著她,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你出去吧。」他擺了擺手。

  璿璣垂首,福了福身,規規矩矩的退出上古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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