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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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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一亮,西門庭起身,如同以往,纏上白布再換上底衣跟外衣,隨即跳下床洗臉。 老順發的早膳不定時,員工自動到廚房取用。今天大哥要回南京,下一次不知何時才能再共同用早飯。 一打開,她微愕。 “早啊!”一名少年郎很活潑地朝她打招呼。 “你是……” “我是老順發雇來打掃的。順叔說最近局裡多事,好幾名信役受了傷,所以就聘我,每隔幾天來清掃局裡。對了,我叫方果生,西門哥哥,請多多照顧啊。” “喔……你是外地人嗎?我在這鎮上沒見過你呢。” 方果生搔撞頭,很害臊地笑:“西門哥哥果然眼尖,我是打北方來的,本來想投靠親戚,沒想到才到半路,盤纏就用盡,只好找份工作了。” “原來如此。” “小六,你起來了正好,我去廚房拿了兩份早飯,一塊來用吧。晚點我還得跟順叔道謝。”西門笑一出現在院子裡,方果生就偷偷用很敵意的目光瞧他。 “好啊。”西門庭笑道,上前幫忙接過了託盤,往涼亭走去。 “咱們約定好,今年你一定得抽空回南京,去年你錯過恩弟的婚事,今年一定要回來讓他看看。” “大哥,只怕我一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吧。”她面帶微笑。 “什麼話?家裡又不是牢房,我怎麼會綁著你不讓你出來呢?” 她很爽朗地笑,一針見血地說:“其實,最會騙人的是大哥。你常面不改色地騙我,小時候你為了要讓我覺得讀書是件好事,所以你故意在我面前打開書本,蹦出一顆熱騰騰的包子,說是書中自有吃到飽。只要背熟了一整本書,就有食物從書裡變出來。這種騙小孩的玩意,大哥說來真是像實話啊。” “……”在涼亭旁掃來掃去的方果生,聞言只能默然。這種蠢事,誰會被騙? 西門笑笑道:“我哪知你年紀小小不受騙,你來的前兩年,我就是這樣騙你永二哥的,他真聽話,乖乖地背完書,就坐在那裡守著書本等飯吃。你義三哥小時候也很純真,書本變不出東西來,他只道這本書壞了,再去背一本。而恩弟聽了,看了我良久,最後很捧場地拍手,說道:大哥,原來你在說笑話,真有趣。你呢,則是看了我一眼,默默接過書去。你那一眼,我至今記得讓我很汗顏。” “……”原來西門家裡有一半的人,都滿蠢的,方果生掃來掃去掃著地上的落葉,豎起耳朵拼命偷聽。 “不是兩位兄弟笨,而是大哥的臉太會騙人了,只要你說的話,二哥跟三哥都會當是實話。要不,我的秘密也不會藏了這麼久。” 哼,幫兇!幫兇!背對著他們掃地的方果生恨恨忖思。 西門笑往亭外的方果生瞧去一眼,對她做了個口形:小心隔牆有耳。 他必須想個最完美的法子讓小六恢復女兒身,可不能讓旁人胡亂說閒話,那個南京城的聶拾兒就是最好的借鏡。 “無論如何,我都在南京等你。” 她只是微微笑著,並不表態。等用完了早飯,西門笑離去之後,西門庭往亭外看去,那叫方果生的還在打掃。地上落葉有這麼多嗎? 從背後看去,只覺這少年身形很修長,束起的長髮有點焦黃,像是長年的營養不良。 她突然想到拾兒當提過,若是無中生有易容一個人最容易,但要成為原本就有的人,那就算是一種挑戰。假若方果生是拾兒易容,那她真得說她完全認不出來呢。 “怎麼胡思亂想到這了呢?”好好一個人,也能讓她想到另一個人。她暗自微笑,不知下一次收到拾兒的信會是多久以後了。“方兄弟?” 方果生彈跳了一下,立刻轉身,討好地問:“西門哥哥,你要叫我做什麼事?” 不知為何,每次這方果生一叫她一聲西門哥哥,她全身就起顫。 “你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快去廚房用飯吧。” “喔……”方果生觀了她一眼,忍不住問:“西門哥哥,你跟你大哥真是親熱啊,我一進老順發,就聽說你大哥好到每年都會寄好幾箱甜食醃果來,造福其他同事的家眷呢。” “是啊。你若愛吃,待會自個兒去拿就是。” “唔,我是個男的,怎麼會愛吃那種酸溜溜的果子呢?”語氣有點酸:“我只是看西門哥哥一表人材,實在很不像是會吃那種娘娘腔玩意的人。” 西門庭注視著他,然後笑:“我是不愛吃,兄長盛情,我一定得收。方兄弟,你多說幾句話好嗎?” “……我說話很好聽嗎?”不會吧?方果生的聲音有點甜,但也有點沉,話一快就卷起來,不算好聽。 “不,方才你那句『酸溜溜的果子』的語氣,讓我覺得很耳熟,好像我在哪兒聽過的口音。” 方果生渾身起毛,然後用力眨了眨很無辜的眼,用很甜的聲音說:“西門哥哥,你要聽我就多說幾句話。我聽順叔說,你在跟一個人通信,長達好幾年,而且信件都收得很好。” “是啊。” “收在哪兒?”他很好奇地問。 西門庭鎖住他的眼眸,展露笑顏。陽光照在她的貝齒上,極其燦爛地閃閃發亮,方果生不由得退了幾步,用力試眨了下暫時瞎掉的眼睛。 “方兄弟,我想起來了。” “想……想起來什麼?”不會吧?她這麼神,能看穿他的偽裝? “你跟南京城的一個人同名同姓呢。” “咦?”他一愣。 “我才聽我大哥提過,他在南京開了一間東西信局,可是他除了開張去過一回外,其餘都交給我三哥。我三哥身邊有個很好的助手,就叫方果生,有點頑皮,除此外,是個很值得信任的人,你瞧起來也皮皮的,跟南京的方果生同名同姓,也算是趣事一樁了。” “是……是啊。”方果生搔搔頭。“可惜我從小到大沒去過南京,聽說南京多繁華,我真想去見見世面啊。”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他非南京人。他的口音帶點北方,甚至帶點鄉音,絕不會是南京土生土長的人。 “你也別忙過頭,小心累壞,順叔可會內疚的。”拋下這句,又看了他一眼,才捧著託盤離開。 方果生目送著,然後緩緩蹲在地上,托著可愛的腮面,眯起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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