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浪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他以為是方才她對眾位皇子的責難令她有些不安。他含笑:“我並不介意你將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

  她抬了一眼看他。“我不是說這個。”

  “哦?”

  “我是想罵人,”她瞪著他。“卻是想罵你!噢,你這個殺千刀的該死的自以為是的混球!”

  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啞然失聲。

  “方才,你不拿了劍要來殺她嗎?為何不動手?”六皇子推了推七皇子。

  “嘖,你怎麼不動啊,別以為我瞧見你藏了短劍在袖中,扶她那時明明有機會的,為何不動手?”

  “我──”該死的十二弟,話沒說完整,原以為那無鹽女只像十二弟的太學師傅,哪裡知道她更像父皇──可怕啊!不明白二皇兄為何喜歡上這樣的女子!那必定是種自我虐待。

  只聞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喃喃抱怨著,一時之間倒也忘了她所帶來的威脅,心頭反而新生了另一股意識。

  “好香──”一進昭陽宮就聞香氣。無鹽皺起眉頭。該不是他的某位妃子立居於此吧?

  被他攙扶而行實在有些不方便。

  “打個商量,讓我解了銬,好嗎?”她試圖細聲細氣的求情。

  他笑了笑,慢步拉著她走進寢室。

  寢室中僅有一美貌婦人,頭戴珠冠,身著貴服。面容慈色,無鹽愣了愣,她預期的不外乎是雕版師傅,可能是太監也可能是宮裡某個女官之類的──

  她不像,真的不像──

  “運兒,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話跟小姑娘聊。”

  龍天運深深地望了太后一眼,輕拍了無鹽的肩,依禮退了出去。

  她是太后?是龍天運的生母?也是一個為預言而想殺她之人?

  “聽運兒提及,你是長安有名的馮十二?”

  “是,民女正是馮十二。”

  “上前來給哀家瞧瞧。”美婦慵慵懶懶的神色似于龍天運,應是生母了。

  無鹽依言上前。

  “哀家也曾雕版過──”原先見無鹽有些緊張,現在則瞧她的臉大膽抬了起來,幽幽黑瞳有抹版畫狂熱。

  “在樓船上的木刻版畫是太后刻的?”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太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搬張凳子坐在跟前。無鹽這回倒沒拒絕,坐下後,熱切的傾身向前。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偶爾刻刻只為打發無聊時間──你在運兒船上待過?”

  無鹽點頭。“待上個把月了。”她舔了舔唇:“老實說,我雕刻人物總是少了點什麼,但太后的秘戲圖栩栩如生,並非依附原圖而生,力道線條生動而富有飽滿之感,我──”她忽然發紅了臉。“前一月我試圖畫了張人像,正找機會刻下,若是能拿來向太后討教,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太后微笑。“那人像是運兒?”

  無鹽點頭,面露羞怯。“我本不想刻他的。事實上,我對燕奔的身形臉狀較感興趣,也是項挑戰,但不知怎麼地,就忽然想刻龍天運。”

  “哀家沒你的天份,刻來只是興趣,哀家不刻旁的,只刻秘戲圖,”見無鹽有些吃驚,她笑著擺擺手:“我連先帝也不敢說,僅是自鑽自研,哀家對秘戲圖向來有古怪的癖好,你在運兒船上該發現尚有其他秘戲圖案。哀家的作品盡堆在他的樓船上。”

  無鹽見她面容可掬,又傾身向前了些,太后看她欲言又止,也傾向前。“你有話直說,不必拘束。”

  “太后喜歡版畫,可有嘗試過用彩版?”她的眼睛炯炯發亮。

  “彩版?”太后愣了愣。“你是指──前些日子山東出了一名胡伯敏所制的彩版。”

  無鹽點頭。

  太后僅是微笑。“哀家雖在宮中,對外也瞭解不少,取了一套胡派彩版回來瞧瞧,是新奇了些。但除了首頁雕刻細緻之外。沒有可看的了。倘若將來盜其法而研究之,這胡派沒有生存的餘地。不過,這姓胡的花下的心思必然可觀,對版畫有一定的狂熱,否則,連哀家都沒想過的事,怎會輪到那小夥子呢?可惜他太過倉促,挨不了多久的。”

  無鹽紅了臉。“事實上──那是我研究出來的。”

  太后驚詫,重新打量她。“運兒只是提及長安馮十二想見哀家,倒沒說出你就是那研究彩版之人。”

  “我進宮一時急了些。什麼都來不及帶,太后若願意,下回我托人送進我的草圖。盼指點一、二。”顯然無鹽相當興奮,以致沒發覺太后奇異的目光。

  “你要進宮,何必托人?哀家在皇城裡久未遇懂版畫的師傅,你雖居康王府,時常入宮見哀家並不是難事。”

  “康王府?我與康王府裡的人並不相識啊。”她去康王府幹嘛?難道康王府裡另有懂版畫之人?

  太后啞然,原來天運將她帶進宮是為信守承諾。方才她尚以為他只是將無鹽帶進宮,教她瞧瞧得帝而毀之的無鹽女。

  她起身。原本對這無鹽女談不上什麼好感或是不好的,但就沖著同道中人的分上,不免偏了幾分心意過去。

  她牽起無鹽的手,慢步走向桌前。

  無鹽有些受寵若驚。是要看什麼版畫嗎?若是早知太后的秘戲圖版盡擺在龍天運船上,必定向他討過來。

  桌前並無版畫,僅有一本圖史。

  “哀家等了十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太后忽然說道。

  “啊?”無鹽順著目光瞧去,那本圖史上頭寫著“金壁皇朝龍運圖史”。“是預言史?”

  “正是金壁皇朝的預言史。當年哀家有幸窺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卻不知是福是禍。”她語重心長。“哀家甚至想也許諸葛先生早已預料哀家窺視後的下場。”無鹽不敢搭話。事實上,地想翻,想知道姓諸葛的為何扯進她?

  “那年運兒十二,煌兒十七。先帝寵太子是眾所皆知,然而運兒出類拔粹更勝太子亦是眾人所知。當年哀家瞧了圖史預言僅到運兒之後,便不敢再瞧,你可知為什麼?”

  “預言裡既有朝代更替,必有生死相離。”無鹽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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