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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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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我知道阮爺一看我就氣,再看我就想罵人。反正,等阮爺的肖像畫完了,杜某自然閃得遠遠的,阮爺就算想氣想罵人也難了。」她笑道。 又在嘻皮笑臉了!阮臥秋哼聲不再搭理她,耳朵卻仔細傾聽,聽她又足又實的腳步聲慢慢地離開。 在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像在看什麼—— 她在看誰?他?陳恩? 心裡又開始惱了。她的一舉一動,竟然能讓他這麼注意,而偏偏他眼盲,在他的黑暗中,杜三衡始終像個鬼祟的影子,躲在層層的迷霧後頭,讓他瞧來真切! 他可以依著鳳春少女時期的模樣,勾勒出她三十歲的長相;可以從二郎十歲左右的稚氣臉龐,想像他十八歲活潑討喜的外貌,只要是他曾見過的人,多半可以揣測個七、八分,唯有她—— 他一無所知,無從想像! 那腳步聲又在動了,逐漸遠離,伴著她的輕朗卻刺耳的笑聲! 「爺兒,你別怒別惱,全是我的錯,以後我再也不敢啦!」那陳恩顫聲叫道。以為他額冒青筋,是氣自己扮鬼之故。 阮臥秋沉默,閉上眼半晌,才道:「鳳春,叫這孩子先回去,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避開了鳳春的扶持,自行摸索走回房去。 *** 畫求親的人像啊…… 明明是天亮,。她卻習慣性地點起油燈,慢慢地磨著墨,思索半晌。 雖然她爹是西洋與中原畫法兼俱,但不知是不是他年少時就跟西洋人學畫,畫裡西風甚重,中原畫法在他畫裡逐漸隱沒。自幼,她也被教導著如何學線法畫與陰陽分野的畫法,只是,在這方面的才氣終究遠不及她爹啊…… 她閉是眼,想像無臥秋的相貌。 初來阮府的頭幾天,只覺他生得俊秀,又有副壞脾氣,明明是瞎子,眼神卻專注到好幾次以為他逮到她偷懶;後來卻慢慢發現他脾氣雖壞,骨子裡藏著卻是正氣與明白是非的觀念,今早他會叫來那孩子,也是要她親眼看見那是人,不是鬼吧。 明明就是與她不對盤,還是會顧及到她日後會被這事影響。這麼正直的人,難怪會只當了幾年的官就遭人陷害,真是可惜啊。 不自覺地又摸上唇,要讓他知道那晚他不小心碰到的是她的唇,他一定臉色發青到不知該不該負起責任吧? 「唉,當時要裝冷靜真不容易呢。」她舔了舔唇,溫熱清爽的觸感猶在。第一次這麼不小心教一個男人給輕薄了,沒有滿肚子怨氣,只覺得挺好玩又回味無窮。 不介意再被輕薄一次,嘗他唇間滋味。哎啊呀。他若知道了,一定罵她不知羞恥後憤而離去吧。這就是彼此間最大的不對盤啊,他瞧她輕浮放浪,巴不得將她罵回娘胎,重新教養;而她,瞧他太過正直,與自己性子天差地遠,一見他又惱又怒,心頭就好樂,樂得好想再看他火大的樣子呢。 倘若自己早生幾年,也行就能瞧見他為官的模樣,到底是像二郎中裡說的英明神武,還是另有一番風貌? 再張開眼,眼笑意燦燦,提筆沾墨,毫不遲疑地畫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有人持續敲門,愈敲愈大聲,嚇得她突然回神跳起來,差點掀了硯臺。 「杜畫師!杜畫師!」 是鳳春!「鳳娘,快請進。」直是,嚇得她心口怦怦直跳著。 「杜畫師,你還好嗎?我敲了許久……你在畫畫?」 「我是在畫啊,鳳娘,既然你不願自己吃了阮爺,我也只能配合幫你畫上求親圖了。」杜三衡笑道。 鳳春聞言,先是一怔,而後眼神閃避,綻笑道:「少爺值得更好的姑娘。杜畫師,自從你來之後,少爺老找你磋,讓你受委屈了。」 「哪兒的話。阮爺與我不對盤,我才有樂子可尋啊。」她笑道,擱筆熄燈。 鳳春對她在大白天裡點起油燈的事,並不多問。畫師有怪癖,徹底在杜三衡身上驗證了。她上前,娟秀的臉龐透著淡淡的激動,說道:「杜畫師,今兒個一早,我去秋樓等少爺醒來,卻遇上你跟少爺……」 「清清白白的,我跟他之間可沒啥關係啊。」趕緊澄清,免得替阮臥秋添了汙名。最多,只是睡在他的被褥之間,很不幸地一晚都在他的氣味裡夢見他,差點讓她以為不小心對這個男人有了那麼點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少爺說你迷路了,一時之間找不著人,而少爺的眼睛又不方便,只得讓你睡在長椅上。他說,你二更天就睡著了……」 杜三衡臉色未變,只是圓眼微張大,脫口:「二更天?」 「是啊,今早叫你叫不醒,只好叫二郎背你進房了。」鳳春感動地笑了:「自從少爺失明後,很少這麼注意一個人,即使不對盤,也足夠讓我高興個半死了,而杜畫師,你竟然能夠無懼少爺的怒氣,跟他相處一晚上,那簡直是奇跡了……」 奇跡?是暗示她厚臉皮到連他在罵她,她都還能保持心情愉快吧? 打第一次見到阮臥秋開始,就發現阮府內的奴僕,個個對他抱著近乎卑微的心態,任他罵也無人敢回敬,只怕,這也是他這麼容易發怒的原因呢。 只鳳春有所求。她展顏笑:「鳳娘又要叫我畫什麼了?」總不能叫她待在府裡幾年,等著畫阮臥秋一家和樂圖吧?再這樣下去,她怕得畫盡阮府的子子孫孫了。 「杜畫師,自我家少爺失明後,曾有一次出府,但周遭都是陌生人,讓他十分費神,從此不曾再踏出府外一步。方才田家老爺捎來訊息,說田小姐一點也不但介意少爺失明,但她想瞧僕少爺生得何等模樣,肚中有何文采,可是要人家小姐親自登門拜訪太唐突,要少爺去田府,只怕他也會惱火不去,所以,就折衷約在升平酒樓,杜畫師,你幫我想個法子,讓少爺出門吧。」她柔聲道。 「我?」 「是啊。」她苦笑:「不管我在他身邊服侍多少年,他也不會聽我主意,何況,剛剛少爺說從今天起,我不用在他身邊服侍,以後改換陳恩這孩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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