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就是皇后 | 上頁 下頁


  「……」他慢慢放了手,柔聲道:「香味遇水則散。二姑娘千萬小心。」

  遇水則散?徐達聞言,腦裡立即出現京師地形圖。

  「護城河!」她與秦大永同時低叫。她腦中勾勒出最快且少人的捷徑。她道:「我一喊走,王爺就回通道,屆時門立即關上;頭兒找北軍弓箭手,就在護城河那兒等我,這樣對吧?」

  秦大永順了順她的話,道:「沒錯。」看向通道門口發抖的衛兵,厲聲低語:「王爺一入,立即封門,不准裡頭的人出來,直到我回來,聽見了嗎?」

  「是!」

  徐達瞄瞄那頭老虎,吞吞口水,很想再多掙點時間讓她說說遺言,但再拖下去她怕腿軟。

  她一揚手,衣袍翻飛,迅速穿上,大喝一聲:「走!」寬袖一揮,轉身大步流星飛奔而去。

  她眼角瞥到李容治拉了身邊年輕侍從一把,奔入通道門。她大幅度的動作引起老虎的主意,寬袖飛舞,香氣迅速四散,她暗喊聲慘,拼命往前跑去。

  頭兒,徐達就靠您老救命了!

  她隱約聽見通道大門合攏的聲音,不由得暗籲口氣,隨即又提起一口氣,足下疾奔小巷。

  初時,巷中幾戶家門一開,聽見她大喊老虎來了,連忙把門一關,幾名路人立即攀樹而上,到了後來,她跑的小街小巷竟連一個人也沒有,閃得很徹底!

  她沒敢浪費時間回頭看,也知道那頭老虎緊隨在後。

  怎麼她還沒被撲倒?怎麼她還沒被咬死?每一個瞬間,她都以為下一刻會成為老虎腹中食,哪知她還能好狗運地撐到現在!她簡直想為敢跟牛頭馬面賽跑的自己掬一把心酸淚。

  徐家三名女兒,長女徐直早入宮成為西玄唯一女學士,今年朝廷下火鳳榜,為徐回開一道方便之門,誰都知道最終取得火鳳令的必是曾被袁圖大師預言的徐回,這一場競試不過是拉攏其他奇人異士到徐回名下……

  至於她呢?如果在還沒幹番大事業被老虎咬死,她永遠也只是一個叫徐遠的女子,一生沒有特別的事蹟,墓碑上怕也只能寫著徐達兩字,每年只有頭兒記得上香……

  她暗地苦笑,不知該不該慶倖,至少有一個真誠待她的人會年年為她上香,也不算是悄然無息的消失在這世上了。

  眼見護城河就在面前,但她雙腿虛軟,足下已有漸緩之勢。

  幾次她感覺到身後牛頭馬面逼近,寒毛都豎立起來,心裡直想著:她怎麼還沒肚破腸流?怎麼她還在喘著氣……

  她幾乎要放棄的當口,忽見弓箭手已在城牆候著。

  「徐達,不成!太近了!」秦大永大喊:「它就在你後頭,太近,她會一塊中箭……跳河!跳河!」

  她一聽頭兒的聲音,心裡狂喜,憋住一口氣,用盡全力直沖護城河。

  才到河旁,她不跳,反而直滑入河。落水的刹那,她反身一轉,躍至半空中的老虎擋住她視野內大部分的天光,徐達這才感受這頭老虎有多龐大,她能死裡逃生,簡直連她自身都難以相信。

  撲滋撲滋,數十長箭穿透這頭龐然大物的肉體。

  她動作一氣呵成,本要潛入水中迅速遊開,但她想了想,萬一沒有死透傷著人,豈不白做工?於是,她抽出隨身長刀,在氣息微弱的老虎撲通落水後,她使盡全力刺進它的肉身,以絕後患。

  隨即,她心神一松,眼前盡黑,失去意識。

  徐達笑眯了眼。

  她小心翼翼撫過御賜的鳳凰袍。

  這是她十九年來第一次得到的御賜袍啊!

  她抿著嘴笑眯眯,對著銅像鏡換上御賜鳳凰袍。袍色墨黑,以特殊金線繡成鳳凰,行走時猶如鳳凰在夜空展翅飛翔,袍擺垂地一尺,拖在地上行走是不方便,但卻是真真切切的榮耀。

  西玄陛下賞賜物裡,其中以御賜鳳凰袍最是榮耀,官員得袍,袍擺愈長愈表有功。徐直至今已得四尺袍,父親十尺,三十尺長袍是開國皇帝賜給徐家先祖,僅此一人。

  她傻笑得燦爛,轉了一圈,踩到裙擺,蹌了一步連忙穩住。不知當年那位先祖在每年大禮上是如何穿上垂地三十尺的鳳凰袍,她遙念著,幻想著,直傻笑著。

  當她珍藏起御賜長袍後,難得地,她的小宅有人來訪。

  「頭兒!」

  徐府老宅在京師另一頭,自她成為鳳羽令,便租了一棟小宅,她平常很少回老府邸。她與家裡人感情都不深,連她得到一尺袍,她父親也不甚喜,連個探望也沒有。也對,才一尺呢。朝廷裡有七成以上官員都有最基本的一尺袍。只有她有點訝異頭兒會在今天來找她。

  她記得嫂子不怎麼喜歡她,以往她風寒在家數日,頭兒僅僅來探一次就很了不起了,這一回她放了半個月的假,他居然來第二次。

  有奴婢送上熱茶,秦大永古怪地看著那婢女離去,他回頭問道:「徐達,你何時又買了丫頭回來?」他記得小宅裡只有僕婦一名而已。

  她摸摸鼻子,笑著坐下。「是大魏王爺說我有恩於他,他自質子府裡差了一名婢女過來幫忙照顧我傷勢。」

  「你傷勢?你哪來的傷勢?」他皺起眉。當天是他親自跳河把她撈起,她渾身是血水,嚇得他以為弓箭失了準頭,等到送她回宅後,才發現那些血水全是那頭老虎的。

  「正因沒有傷勢,才要找個知情的人來幫忙。這幾日,我雇的僕婦讓她回去休息了。」徐達笑道:「這也無妨,不過是換個人管我三餐罷了。」

  秦大永沉吟一會兒,點頭同意,只是不免有幾分被監視之感。徐達毫髮無損,本是好事,但那頭老虎來歷不明,查不到是誰放入城裡,要是讓上頭知道徐達沒有一絲一毫傷害,說不得會以為那是徐達為得功勞而做的一番好戲——這還是當日李容治有意無意提醒,他才沒往上稟告去。

  「方才我來時,聽見巷口的攤販道,這幾日大魏王爺來得勤?」

  「是啊。他說我有恩於他嘛。」徐達不以為意。

  「那天,他來得好快,那時你正昏迷,他得知你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害時,面上竟有些呆住。」是啊,連他都呆住了,怎可能呢?一個人怎能在虎爪下半絲損傷都沒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