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蝴蝶笨婢 | 上頁 下頁


  本以為她只須乖乖服侍小姐,偶爾陪著一塊繡繡花、彈彈琴,這就足夠了。哪知她到魚府以來,就成天陪著小姐在太陽底下習武打獵的,前一陣子官府緝拿盜匪,小姐也同那些青梅竹馬的捕快差爺一塊前去捉拿,而她喜鵲半點武也不懂,只得提心吊膽地等著——唉,她究竟是倒黴還是幸運?遇上了這種小姐。

  據總管透露,當年小姐出生後,性子活潑好動又粗率,一天午憨的時刻,她小姐不休息,反倒爬到園子池邊,想欺負那池中青蛙,若不是被那隔壁的楚少爺發現,只怕那時「噗通」一聲,真要同那青蛙作伴去了。

  據說,那時楚少爺不過四歲的年紀,不知怎麼鑽過兩家比鄰石牆的狗洞,挺認真地瞧著,剛巧就瞧見了魚老爺正在微斥魚翩翩的粗率天性,也不知道這年紀小小的楚少爺著了什麼魔,竟忽地冒出一句:「她現在很好。」,言下之意似要這魚家夫婦別再硬逼小姐改變那活潑粗率的性子——才四歲呢,活像四十歲的大人,怎教魚家夫婦不驚不喜,心想既然這楚家小少爺同魚翩翩有緣,乾脆訂下親事,一來免得將來女兒太過好動沒人要;二來是讚賞這楚家小少爺,巴不得同他沾點親戚關係,免得好女婿先讓旁人給搶走了。

  但——

  十來年過去了,楚家如今尚無動靜。前兩年魚翩翩剛過及及之年,算是成人了,這魚老爺也暗示明示了好多回,無奈這男方的反應似無女方熱烈,像是要逃避這門親事……

  「其實也不能怪楚家少爺,誰叫小姐比那男子還強上百倍,人家是個文人書生,又怎會不怕呢?」喜鵲才喃喃自語,忽地感到眼前兩道逼人的光芒。

  那魚翩翩氣呼呼地瞧著她,大聲道:「誰說我定要嫁那姓楚的?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呆書生,腦袋瓜子裡會有幾分墨水?」

  她的性子向來坦率,說氣就來氣,一氣起來,瞧見那不遠處從沒見過的算命攤,忙拖著喜鵲跑過去,指著那白髮白鬍子、面目卻有幾分俊朗的老人,怒道:「說不得那姓楚的將來就同這算命仙一般在西市擺攤,靠著一張俐齒在這勉強討生活。若是再慘些,那姓楚的三天碰不上一筆生意,沒飯吃沒水喝,最後淪落到求乞的地步,你說他慘不慘?我若嫁了他,不也要同他一塊兒慘?」魚翩翩是氣炸了。

  瞧喜鵲說的,好似她真沒人要一樣。而那姓楚的,她是沒見過,但也曾聽爹爹說過,那楚天剛年方二十,是長安城出了名的才子,不但貌比潘安,且細皮嫩肉的,比起黃花大閨女的膚色還要白嫩七分——換句話說,就是像女人的小白臉。這種「假男人」倒貼她,她都不要呢!誰又知道那楚天剛的性子是不是也同女人一般?她是愈想愈氣惱,一時間也沒注意那算命老人直勾勾地瞧著她嬌顏怒嗔的俏模樣,一雙漆黑有神的眼眸震撼地注視她——

  「小姐,瞧你說得好像真的似的,若是被楚家少爺聽見,這門親事八成真要吹了。」那喜鵲急急張望,就伯有人聽見;這隔牆有耳的,若傳進楚家少爺的耳裡,屆時只怕婚事真要沒了。

  魚翩翩狠狠白了她一記眼,老覺得有人在瞧著她——說來不巧,今兒個諸事不順,一大早起來,心頭就亂七八糟的,像要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所以她才跑來西市溜街,不然以為她吃飽沒事做嗎?她眼珠子不滿地轉了轉,正對上這算命老人的黑眼,心抽了下,隨即擊掌拍桌,怒道,「喂,你瞧個什麼勁?沒瞧過女人嗎?」不知怎地,是愈瞧這老人,心裡頭愈是……該怎麼說呢?仿佛……

  有三分熟悉,七分看不順眼,巴不得狠狠揮去一拳。

  那老人回過神,甩了甩頭,收斂起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笑道:「姑娘來到我黃半仙的算命攤上,無非是要算命,我當然得仔細瞧、好好地瞧瞧你的面相。」他頓了頓,垂眼瞧她似要離去,忙改了語氣:「別走,別走。今兒個是老朽頭一道擺攤,姑娘湊巧也是頭一個上門,就當你施施好心,讓我為你算算命,也好討幾個饅頭吃。」

  為了強調,還特意摸摸肚皮,露出可憐相。

  魚翩翩瞧他可憐,眼角眉梢盡是同情,什麼不順眼先丟在一旁,二話不說就坐上那破舊的椅凳上。

  「你會算些什麼?」

  「老朽雖不才,可不論面相、手相或解簽樣樣都成。」他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道:「姑娘今年一十七,當論姻緣。敢問姑娘可曾訂過親事?」

  「小姐是訂過親事。」那喜鵲眼裡從不屑轉為崇拜,這算命仙的連小姐十七歲都算得出來呢!那要他算小姐的婚事定是易如反掌了。

  「對方可是二十歲左右的文人書生?」

  「對,對,算命仙,你說得沒錯。咱們未來的姑爺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才子,倘若他願意上京考試,准是大唐的狀元郎。你快瞧瞧,咱們小姐有沒有狀元夫人的相?」喜鵲忙不迭說著。

  那魚翩翩狠瞪喜鵲一記白眼,眼光又瞧回那老人臉上。

  說來好生奇怪呢:怎麼這老人白髮白眉白鬍子的,更怎麼看也該是一副老態龍鍾的蒼老相,可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眼角未有皺紋,五官端正豐神俊朗……最重要的是,她是怎麼瞧也瞧他不順眼,倘若她前輩子同什麼人結了仇,那人定是他!不然對他何以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再瞧她一眼,發覺她正打量他,眼險忙垂下,拿起那平常占卜的籤筒,裡頭起碼有上百隻簽竹。

  「姑娘請抽個簽。」

  「抽就抽吧!」她隨手抽了支簽,扔給這老人。

  她對這老人的興趣比什麼算姻緣要濃厚許多,瞧著他,心裡頭總覺得幾分古怪,腦海仿佛中閃著什麼莫名的影像,好似——好似她討厭他,可又有股說不出的親切感。

  這是怎麼了?又不是失散多年的老爹——

  那老人瞧了瞧那簽紙上的四句偈語,臉色變了!嘴裡也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喂,你倒是說話啊!難不成你不識字?」魚翩翩槍過紙來,東瞧西瞧倒著瞧,沒一會兒窘得臉紅了,將簽紙丟還給他——說來可笑,她連「魚翩翩」三字怎麼寫不知道,又怎會看懂其它字?

  「喂,你不是懂解簽嗎?你瞧瞧咱們小姐同那楚家少爺究竟有緣無緣?若是有緣,咱們乾脆拿著這簽到楚家,逼他上門提親去。」那喜鵲是早把這結局想好了。

  那老人暗地撇了撇唇,瞧了那簽紙上的四句話,念道:「前世墜凡今生苦,仙無凡心應修持;一生不作新嫁娘,百年回首登仙榜。」皺著眉瞧她還一臉茫然無知,便好心地「解說」,道:「姑娘,此乃上上簽。」

  「上上簽?」那魚瑚瑚是怎麼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姑娘仙緣極重,若能一生不論婚嫁,遁入空門好好修行,將來定能成仙。」說得他都想吐了。什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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