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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五章

  灰暗的走道上沒有任何的油燭,聶淵玄摸黑前進,原打算找到她或其他兩名青年拿傘,哪知走了好一會兒,仍遇不到任何人。

  “是誰?”他聞言,仔細一瞧,看見前兩間船房底下透出極弱的燭光。

  他忙道:“小八姑娘,在下想討把傘。”

  “傘?外頭下雨了嗎?敢情你有興致在甲板上散心?也好,我陪你走走。”

  “不用,小八姑娘,在下只是跟小弟敘舊,傘……也不用了,在下先走一步。”

  “換句話說,就是你在怨我將你的十二弟關了這麼久,也不願我去騷擾你們吧,好啦,我不去打擾就是,你要傘,自己進來拿吧。”

  “閨女臥房,豈容男人唐突?”

  “真是婆婆媽媽,我又還沒睡著,你進來拿就是,不然你受風寒也就罷了,要是你十二弟也著涼了,你的錯……可就愈堆愈多了。”

  聶淵玄原要離開,後來顧及元巧,只得上前敲門,隨即將門輕輕推開,不特意關上,說道:“小八姑娘,你這是何苦呢?話不談開,難道要將我們永遠鎖在船上嗎?”

  “你老姑娘姑娘地叫著,我敢打賭,你連我這小乳名怎麼來的,也沒有興趣知道。”他當然沒有興趣。他唯一的興趣就是知道他到底欠了她什麼,要何時才放他下船?

  “喏,傘就在你的左手邊,自己拿吧。”聶淵玄低頭一望,果然看見繪著秋景的油紙傘,拿起之後,抬起臉正要客氣地道謝,卻瞧見她──他蹌跌幾步,想要奔出房門,“咚”地一聲,右肩撞上門板,

  門板自動闔上。她露出有趣的笑。“聶淵玄,瞧你慌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困窘地將視線撇開。

  “你……你不要不知羞!”

  “我很知羞啊,你要仔細瞧,我還會臉紅呢。”

  “胡鬧!小八姑娘,你要對我報仇,不必壞自己名節啊!”她笑著,從澡盆旁跳起來,輕步輕腳地走近他。

  “你的性子好正經,讓我忍不住想欺負你呢!”柔軟的雙掌微微輕觸他的胸前。他立刻要將她推開,直覺轉過臉要怒瞪她,又見她衣衫不整,露出細白的頸子來。

  “你……恨我,何苦作賤自己!”

  “我有說過恨你嗎?聶淵玄,我對你中意得很,反正咱們都是醜人,乾脆湊一對好了。”她笑嘻嘻的。

  “我對你沒有心,談什麼委身!小八姑娘,天一亮,你將船靠岸,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劫人之事,連縣府那裡我也不會去告狀。”

  “小八、小八,你知道為什麼我叫小八嗎?從頭到尾,你對我一點兒關心也沒有,可是我卻百般傾心於你。”她語氣裡的怨讓他不由自主地又調回視線。她的雙眸直勾勾地望著他,跟隨裡流露出堅毅的眼神。

  看來,要脫身很難了。只是──在近看之下,突覺她的眼神好眼熟。

  “哼,不答話就是拒絕,那我就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好了……”

  “糊塗小姑娘,淨會說些胡鬧事!”他斥道,頭一遭遇見這麼亂來的女人。她露出貝齒,笑道:“八股老師傅,偏愛說一些假道學。”語畢,她掩嘴笑出聲。

  “咱們可真搭,我年紀真的不小了,再不嫁,就沒人要了。”她的笑仍然好刺耳,他微微眯起眼,憶起方才元巧提及她與他同齡。真不像啊,她像個小頑童,一點兒也不像是二十五歲的黃花大姑娘。

  “一、二、三,見了我的裸身,就要負起責任。”她突然笑道。

  他聞言,眼角只來得及看見她動手解衣,立刻推開她,轉過身避嫌。身後一直發出低笑聲。

  他愈想愈惱,卻不願意回頭,一回頭,就真的是萬劫不復了。他究竟是在哪裡惹來的小煞星?不可能啊,他自認記憶力甚好,幾年前的文章尚可倒背如流了,怎會遺忘一個曾結過仇的女子?或者,不是結仇?他半眯起眼,從窗外看去夜色無邊,一陣冷風吹進,連他也忍不住叫冷了。

  “姑娘,你請自重,快穿上衣服吧。”

  “我又不冷,穿什麼呢?”他聞言回過頭,瞧見她脫下外衫之後,裡頭還有一件薄衫,不算失禮。

  “你……”一股氣沖上喉口。

  “你在玩我?”

  “我不是玩你,只是瞧你八股到連我也受不了了,逗一逗而已嘛。”

  “你簡直是──”“是無可救藥,我懂。好吧,瞧你氣的,我道歉就是。”她的眼珠微微往右飄,勉強斂起笑容來。口是心非!她要是真心誠意的道歉,也不會亂轉眼珠……

  外頭猛然白光閃電驟響,彷佛打在他的頭頂,轟轟然地亂成一團。方才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她掩嘴又忍不住在笑了,笑得連眼也彎起來。她的鳳眼尾被疤痕扭曲,認不出她的原形……但……但……有可能嗎?有可能嗎?怎會沒有想到呢?與他有糾葛的只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被遺棄了好久,久到埋藏在他內心深處長達十年,少有憶起的時候。

  練央──胸口的地方像被這兩個復活的字詛咒一般,猛然地揪緊,他不由得鬆開握傘的手。“聶淵玄,你怎麼啦?”她關心地問。他忽然緊緊抓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有繭,不算柔軟,擺明除了練功之外,她非千金之軀。

  “你……你……你的功夫真好,”他脫口:“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身手,是江湖中人嗎?”

  “我對江湖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的師父必定不是常人。”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怎麼啦?你不是對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她笑說,見他仍緊握住她的手不放,想要不動聲色地輕輕抽回,他仍然沒有鬆手的打算。要甩開他是容易,只是對他與先前的八股判若兩人大感奇異。

  “敢問師尊大名?”她望著他一會兒,不自覺地將眼珠輕輕往右飄,心虛說道:“他老人家不愛我四處張揚。”無月的夜裡,從窗外透著森冷的氣息,連帶他的四肢也僵冷了。

  方才真的不是他錯眼,而是……而是她的動作已是十分明顯了。天啊!怎會是她?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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