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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們是有計畫的綁架?」「正是如此」就要脫口而出,還打算趁她沒來之時,給這個八師傅一點兒建議,省得再吃無妄苦頭,身後忽然傳出粗嗄的女聲,道:「講書師傅好聰明,不枉讀書人都尊你一聲八師傅。」

  十一郎頓時死了心,算聶淵玄無福吧。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元巧呢?你們將他置於何處?」她戴著鐵面具,連唇也不露的,全身上下穿著藍白交錯的衣衫,十分簡單。他看過這樣的穿法,這種衫款多為練武女子偏愛。

  「他目前人安好,就在你附近,只是我不小心下手重了點,讓他睡久一些罷了。」她端著飯栗走進。十一郎暗叫不妙。這個下手重一點,到底是多重啊?該死的拾兒,難道沒有及時救那個元巧一把?

  「你出去吧。」她頭未回,十一郎也知她在趕他離開了。他神色複雜地望著聶淵玄,隨即退出,順道關上艙房門。聶淵玄不明所理。方才那一眼裡有恨有惱也有情……他是一頭霧水啊,明明不識這些人的。

  「姑娘……」

  「叫我小八吧。」她捧著碗筷,笑著坐在床前的圓凳上。

  「都晌午了,你一定餓壞了,這是我徒兒的手藝,你可以嘗嘗,還算不錯。」菜來到他的嘴邊,他撇過臉去,說道:「不必。」

  「不吃?」她愣了下。

  「你不餓嗎?」依她盤算,他們連早飯也沒用的,怎會不餓?像在附和她的話,他的肚皮忽然作響起來。

  幸而有面具相護,不然早就困窘至死,他裝作沒聽見,語帶嚴厲地問道:「姑娘,基然你有心打聽聶家事,又將咱們擄來,究竟為了什麼?」她不理他的問話,笑問:「你吃不吃?不吃,我同樣也不給你的十二弟吃,你少吃一頓,他就跟著你少吃,你存心餓死,我會把他變白骨陪伴你。現在,你吃是不吃?」聶淵玄的黑瞳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你──」她的心情愈來愈愉快,說出來的話粗啞難辦,卻充滿頑皮。

  「我常聽人說,聶八的脾氣極好,待人溫和而少有動怒。其實我一直在質疑,這麼溫柔的男人,怎會沒人要?今日一見,瞧見你的面具,才知道會戴面具的男人皆非俊貌……好吧,你不吃,我就拿下你的面具唷。」

  「要拿,請便吧。」她的鳳眼閃過驚詫,沒有料到他的不在乎。

  「我摘下你的面具,就會目睹傳說已久的醜顏了,這你也願意?」

  「摘不摘,醜顏依舊,又有什麼關係?」他溫聲說道。看他平穩的雙眸不像在說假,她微惱道:「既然如此,你戴什麼面具!」

  「我戴面具,只是怕嚇壞一般小孩,姑娘不怕,可以摘。」她咬住朱唇,心裡泛起淡淡不悅。「我真要摘了?」

  「隨你。」她傾身上前,面對面地望著他。

  「我可是不騙人,說摘就摘的,到時候你的臉一曝光,可別哭爹喊娘的!」他的目光直視她。她伸手迅速摘下,露出他的醜顏。

  「姑娘,你──」他微訝,看著她忽地閉眼。

  「哼,我什麼也沒瞧見,只是嚇嚇你而已。」她緊閉雙眸為他重新戴上面具,手指輕觸他靠近輪廓的淡疤,心裡暗歎了口氣。

  「你一點也不像被嚇著的樣子。」再度張開黑眸時,瞧見他當真沒有受到驚嚇的樣子。他對他的臉……已經能接受了吧。

  「算了,你不吃,我就收了,連帶著你的十二弟也別想有飯吃了。」她撂下狠話,不由分說地將菜肴來到他的唇畔,料定他一定會吃下。聶淵玄望著她的眼,不甘願地張口吞下。

  「八師傅,你對你的兄弟真好啊。」她又在笑,笑得好難聽。這種粗嗄的笑聲與他的笑相似,像被粗礫刮過又磨平。自從知道自己永遠只能發出這種笑聲之後,他就很少開懷大笑,她不同,像笑得十分開心。

  「你究竟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硬又被塞進一口飯,含糊吞下之後,才又說:「如果是我哪位兄弟得罪了姑娘,也請你見諒,倘若有不公之事,在下願意當姑娘的溝通撟梁。」

  「姑娘姑娘的,誰知你在叫誰?我叫小八。」

  「姑娘乳名,豈容男人唐突。」她停了一聲,道:「再叫我一聲姑娘,我……我就要欺你的十二弟!他這種三腳貓功夫打也打不過我,他敢跳船,我就撒網捕魚,乾脆一路沿著河道下去,看看誰要他,我就賣了!」

  「你……蠻不講理!」

  「哎呀,動怒了。」她笑道:「我就喜歡惹你發怒,愈怒愈好。」她用力點了一下他露在外頭的鼻子。

  「胡鬧!」

  「我胡鬧?才不呢。」她輕笑一聲,放下碗筷,站起來。「聶淵玄,你教書教了這麼多年,理當知道凡事有果必有因,沒有風,海浪豈會自己蝕人?你篤定地說必會為我主持公道,你的話太滿了。」

  「我自認兄弟裡絕無傷人之輩,就算姑……就算你執意說有,這其間也必有誤會。」她又停了一下,雙手斂後往窗口走去,遙望遠河。他被鎖的艙房在二樓,就算他的身子能擠出這小窗外,諒他一介文人也不敢從二樓跳下去。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料想好了,只是一直等時機。現在時機到了,她沒有放過的道理。

  「是誰告訴你,我的不公之事源自于你的兄弟?難道你以為你二十五年來就沒有做過一件錯事嗎?」冰冷的指責讓他停下雙手縛於身後床柱的掙扎。他驚詫地抬起臉,望著她嬌小的背影。他做的錯事?不可能,這樣的背影他沒有印象啊。

  「你是指我?」

  「就是你,聶淵玄。」她回首笑道:「我跟你之間的糾葛,只怕你一生一世也還不了。」

  他們之間的仇恨真有這麼深刻?那麼,為什麼她在笑?鐵面具下是看不見她的臉孔,自然也無法得知她的任何神情,但直覺地,就是知道此時此刻她在笑,笑得很高興,一點兒也不像被仇恨束縛。為什麼?她──真的恨他嗎?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什麼樣的愛恨情仇會讓一個始終向前看的女人久思難忘?

  「十一郎,怎樣?裡頭沒出事吧?」拾兒匆匆走來,嘴角尚有菜渣子。

  十一郎收回留戀河景的視線,答道:「沒,他們正談著呢。聶元巧你妥當安排了嗎?」

  「他還在昏迷呢。」

  「所以你就連他的午飯也一塊送進肚裡了。」

  「嘿嘿,反正他又不能吃。」拾兒摸摸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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