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鳳求凰 | 上頁 下頁


  撞聲好大,大到讓他的心臟暫時跳動了,看著她一動也不動,以為她……被自己給踹死了。

  “你……你……”

  她忽然張開眼,俐落地躍起身來想要站穩,眼睛一花,又跌坐在地上。

  “我……我想吐……”

  “你……你滾出去吐!”

  “我身體很好,不會吐。”她又試了幾次,才站起來,搖搖欲墜地往他走來。

  “八爺,你別趕我,大爺把我買下來照顧你,如果你趕我走,我爹家會餓死的……餓?對了,八爺,快晌午了,你餓不餓?練央去煮。”她忽然轉了方向,身子晃動地往門走去。

  她要開門,卻撞上門板,試了好幾次才握住門把,回頭笑道:“八爺,我馬上回來。”

  他瞪著她的後腦,心虛喊道:“你……你給我滾!我不要再見到你!滾!”隨即用棉被蒙住自己的頭。她的後腦勺……被他打破了!他心底在內疚,有什麼好內疚的?看他都毀成這樣了,為什麼他欺負她還會內疚得要死?

  真希望天下每個人都有他一樣的遭遇,大好的前程全給毀了。他的想法是自私,但卻是最真切的,希望每個人都慘遭烈火紋身,就不會有人再以異樣的眼神看他了。大哥走了,現在還會有誰在乎他?從他出生到現在,與大哥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家裡兄弟有事,大哥一定會出現。

  “為什麼要買這種年輕的小女孩給我?”他不停地自問。

  如果大哥真有心,應該找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當他的左右手,為何會找一個貌美的小女孩?

  “他的行事,我總猜不透。”他也不想再猜,只想縮在自己的殼裡,一輩子就這樣下去。

  他的臉沒救了,他知道。昨天晚上他偷偷拆下繃帶,看見已結疤的臉……一思及那張會作惡夢的臉,他立刻發瘋似地捶打床板。

  “我毀了,你得意了!從此世上只有一個你了!我好恨啊!恨自己當初沒有你的狠心,我恨你恨你,一生一世都不原諒你!”他熱淚盈眶,咬牙說道。他不敢大喊,怕驚動養心樓的四哥。

  在這座多兒園裡除了四哥,只剩他。

  他是被遺棄在此,四哥則不然,他是來養病的,同樣是兄弟,卻有天差地遠的待遇。這算什麼?算什麼?恨苗在心中滋長,他不抑止,只求有一天恨意能將自己逼瘋,至少這樣就不必日日夜夜憶起那張破碎的臉而發狂了。

  最近,胸口好像有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

  也許是他早逝的娘親見他可憐,所以來帶他了,更有可能是那場大火連他的胸口也燒壞了,都是一群蒙古大夫,連他哪裡受了內傷都不知道。

  好重啊……重到他惡夢連連,忍不住呻吟出聲。他滿頭大汗的,終於從夢裡掙脫,微微張開眼,眼前景象讓他頓時呆住。

  那小鬼正跪坐在他的胸口上。

  這算什麼?他才快十歲啊,還沒有發育完全,她坐在他身上不怕壓壞他嗎?她皺起眉。

  “八爺醒了──”她忽然往他倒下,他直覺要閃,但半身被壓,只能及時側開臉,讓她的頭倒在他的枕上。

  “你這是在幹什麼?以為我受了傷,就不能把你給踹出門嗎?誰准你給我進來的!?”

  “我的頭好痛。”她的眼睛用力撐到極限。“大爺要我半夜也守著你,不能離開。”他惱了,故意忽略她的前半句,推她一把。

  “你的主人是我還是他?我要你滾在外頭睡,你給我進來幹什麼?還敢壓在我身上,你不怕我拿鞭子抽你嗎?”

  “八爺,別趕我。大爺說,我要是離開這裡一步,他要把所有的銀子都收回去,我爹家需要錢,收回去,他們會餓死的。”

  “什麼你爹家你爹家的,那不也是你家?連個話也不會說,丟人現眼的!”

  她的眼睛沒有眨過,仍是圓圓大大地睜著。“我不能回去了。我賣到三個耳朵家,以後再也不能回去了。”

  “什麼三個耳朵?那叫聶,你的閨名聽起來不像沒識過字的!”他沒好氣地說道。

  她露出笑。“我有念書,是我爹教我的,他是秀才,見可我一直念不好,春雪念得就很好了,她很喜歡念書唷。”

  “春雪?”

  “她是我妹妹,我還有一個賢淑姊姐姐,她很會繡花繡鳥,大爺給的錢可以買書給春雪,也可以買一點賢淑姊姊喜歡的布料。”

  他望著她許久。“那你呢?”

  “我?我來替八爺做事。”她展笑說道。

  他伸出手指輕探她冰涼的臉頰。“你為什麼哭了?”

  “我哭了嗎?”她微惱,用力抹去眼淚。“我還以為眼睛不要眨,就不會流眼淚呢。”她在為她的身世感到悲憤嗎?她是該悲憤,被雙親捨棄,跟他一般……

  “八爺,我頭痛得一直掉眼淚,我好痛好痛。如果我頭痛到死掉,八爺你可不可以不要讓大爺收回銀子?”她的聲音軟軟的,較之先前有氣無力。

  他心驚啊,因為知道她頭痛的原因在哪裡。有些發顫地摸上她的後腦勺,血已凝成塊,但不知有沒有內傷?她……她是活該!活該她自己來惹他!誰都知道聶家小八爺自從被燒傷之後,脾氣極度不穩定。不,別說是燒傷了,就連之前他也是個無法無天的天之驕子。

  “八爺,你的床好軟,讓我躺一下,好不好?”

  “你只是個丫頭,怎配躺在這種床上?”他又推她一把,想將她推下床。

  她死抓床單不放,雙腿緊緊挾住他的下半身,她的上身微傾斜,噘起嘴說:“我從來沒有睡過這種床,讓我躺一下下就好。”

  “你這個死丫頭,尊卑之分難道你不懂?我聶淵玄曾經有多少丫頭服侍我,也不曾頂撞我一句……”話尾消失,因為億起今非昔比。心口燃起怒火,雙眸怨恨無比。“大哥買你來,是來整我的吧?我要一個沒有訓練過的丫頭幹什麼?年紀這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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