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非君莫屬 | 上頁 下頁
四十


  她臉紅地點點頭,道:“我原要再等幾個月──那時天氣冷了,你穿這厚衣自然適合,可是你這一來回,只怕年前都不見得能回來,所以我剛回房去取了來,你──你自己要保重。”

  莫遙生此刻對那遠在北方敢爬到他頭上的家賊又恨又感激,恨他造成這數月的離別;又感激若非那人,只怕還要再心熬數月的不確定,她才會很高興地拿出衣服來。

  “非君──你一定要等我。”他的臉色有些微的緊張和害怕。

  “我會等你。”

  莫遙生望著她的眼睛,想要確定她是不是又在騙他了?即使知道她愛哭愛說謊,他卻不曾變過心,但他怕她又騙他一回。

  “你沒騙我?真的?”

  她愣了下,終於注意到他神色間的不確定,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再見他十分認真,她心裡奇怪:“你在怕什麼?”

  “我──我怕我一轉身,你又離開了我,我怕我一回去,才發現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作夢而已。”

  都共同相處幾個月了,他還有這種恐懼?沈非君自認平日與他相處時間頗多,也逐漸摸熟他現在的脾氣,但從不知他的恐懼竟是這個,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她一直給他這種不安全感?

  莫遙生見她不答話,心裡緊張更甚,幾乎要將莫家送給旁人也不要理了。

  “我沒要離開天水莊。”沈非君柔聲安撫他,強調:“天水莊是我的家,以前我老覺得我眼裡的天水莊是一片黑色,現在我卻捨不得這裡了──”她上前一步,幾乎碰上他的大腿,她微仰起臉來,望著他。“我知道你的重心在北方,也知道你習慣北方的生活,我──當初並沒有想這麼多,至少,當你說要重新開始時,我心裡雖是高興但卻又不敢抱著希望,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我──”

  莫遙生被她“我我我”個不停,弄得心神有些混亂。“非君,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不離開天水莊!”

  他愣了愣,隨即明白她的意思,脫口:“就算你接納我,也不回去莫府?”

  沈非君讓自己直視他的眼,點頭道:“我是一個孤兒,也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可以浪跡天涯、隨處為家的人,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想要一個根;天水莊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根,對小鵬也是,不管是對天水莊或者裡頭的人。現在,鳴祥跟莫不飛離開了,司徒壽也不在莊內了,也許有一天她們會回來,卻永遠不會久留,永遠留在天水莊裡的,只有一個。”

  莫遙生看進她的眼裡,道:“是餘滄元?”

  “是餘滄元。我知道他的一生就是天水莊了,這十年來我與他交情不算深,但是卻有共患難的時刻,這幾日,我十分認真想過,鳴祥得到幸福了,司徒壽也得到屬於她的幸福了,我──不管我的結局是什麼,餘滄元他永遠只會一個人,他待小鵬就算不像父子,但也是付出極多,我尊敬他,當他是我的親人,所以──所以,我跟小鵬決定留在天水莊。”她咬牙說道,心中已有準備。

  莫遙生望著她,直到她的眼眶紅了一圈,他才放柔聲音說道:“你別哭,唉,就算是假哭,我也心疼得要命。”

  “我沒要哭。”就是這點,她不願用掉淚來左右他。

  莫遙生微微一笑,瞧著她強忍的樣子,彷佛時光倒退了十年。對他來說,不管是幾歲的非君,都是她。

  “我──”

  她立刻打斷:“不要說。我就是看你要走,才決定告訴你的。你有幾個月的時間好好想想,不要急於一時。”

  莫遙生歎了口氣:“這還要想嗎?你的根在天水莊,我的根卻系在你們母子身上,你要到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一直流著,鼻子紅通通的,啞聲說道:“小鵬老說我一哭就像毀容。你介不介意我像毀容的老女人?”

  “怎會介意?你別哭了──”莫遙生瞧見她像有悄悄話要說似的,他從馬上彎下身,見她主動靠近自己的臉,心裡喜悅之情不在話下。“非君,你有什麼話──”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唇輕輕碰到他的嘴。

  他呆了一下,思及這是她第一次沒因他的誘惑,心甘情願地獻上她的吻,心裡狂喜難以形容,唇下的柔軟略帶鹹濕的,是她的淚。他想要狂暴地吸吮她的滋味,想要──更多,她的唇是一個觸媒,讓他心猿意馬、讓他難以控制。

  忽地,沈非君發覺他輕輕拉開她,努力地保持一段小小的距離,她的眼裡必是流露出困惑來,他粗啞地解釋道:“非君,你知不知道一個很久沒有吃過飯的人,給他嘗了一口飯,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她搖搖頭,見他似乎隱忍不住,微傾上身吮幹她的眼淚,附在她耳邊低語:“他會愈吃愈多,寧可撐死,也不會留一丁點渣來。”

  她聞言,秀臉脹紅,連耳根也微熱。

  “那,你們之間還是保持距離好了。”童音從他們附近響起。

  “小鵬!”她驚叫。不知何時沈小鵬已慢慢走過來。

  他拉下臉,順便連母親一塊拉過來。“你要走就走吧,別在這裡拖拖拉拉的。”

  莫遙生見他一臉不快,知道他瞧見了方才兩人相吻的一幕。“小鵬,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我照顧娘,對不?放心,她是我娘,我怎樣也擺脫不了,只能照顧她啦。”

  “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他柔聲說道,遲疑了下,又道:“你娘──要盯緊點,我怕她出門會──會不妥。”

  沈非君又聽他再次提起,心想她自己並非會生事的人,出門有什麼好不妥的?她又想起他倆出門逛街時,他心神不寧卻又盯著她猛瞧,好像她隨時會不見似的──她輕“呀”了一聲,終於想到了原因。

  他怕她再離家出走嗎?這就是他怕她一出門就不見的原因吧?

  有人在催促他,他點點頭,道:“我儘快回來,我會儘快回來。”

  “你保重。”

  莫遙生再看了這母子二人,最後落在沈非君身上,直到連抹也不抹掉她現在的模樣,他一拉韁繩,快馬立刻奔向前。

  沈非君追了幾步,大聲喊道:“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回來!我等你回來──廝守終生!”她終於喊出那句“廝守終生”的承諾來。

  “娘,他聽不見啦,你要告訴他,方才就該說的!”

  “我知道他聽不見,才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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