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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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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非君見他終於開了口,問的不是他兒子、不是為何她要瞞,不是她心裡預料的一切,她愣了下,抬起臉脫口反問:“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 “忘了?” “每天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到底曾發生過什麼事,對我來說,神魂不在身殼裡,自然是什麼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語氣多淡啊,彷佛像在談論天氣,卻帶給她十足的罪惡感。 “我──”一向只有別人對不起她,她卻不做對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陰,再不還給他,他只怕耗盡一生仍不願鬆手,而他不願鬆手的女人卻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這對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裡終於有了決定,她暗暗深吸口氣,低聲說道:“十年前,我離開你家之後,往南走──” 往南?那時莫家生意並未與南方有所牽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讓他找不著她,莫遙生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吭聲,只是緊緊握著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著說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發現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時嚇壞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時懷的,至少我在你家時,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個月?六個月?還是七個月?” 莫遙生聞言驚訝:“你懷孕這麼久才發現?” “我也覺奇怪啊。”她委屈地說:“誰教別的孕婦肚子都大,我卻比別人小了一半。” 莫遙生望著她,喃喃自語:“你個兒嬌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時,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師父又是男人家,當然也不會教你女人懷孕之事──”當他發了瘋地找她時,她卻已身懷六甲。 五、六個月?他慢慢推著時間,想起這時候正是他開始絕望、夜夜惡夢的時候。他得了子,卻開始作起了可怕的夢。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與鳴祥還是後來才清楚女人家懷孕的事。” “鳴祥?天水莊的鳳鳴祥?”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鳳鳴祥。莫遙生試圖回憶那個鳳鳴祥的長相,他對不相干的人原是沒有興趣,但鳳鳴祥是他小師弟莫不飛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鳳鳴祥貌似男,城府不淺,與他的小師弟傻氣性子是天差地遠。 “鳴祥的恩情,只怕我這一生都還不了她。她救了我與小鵬的性命──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發現自己懷孕沒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鳴祥及時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將我帶回天水莊,保住我們母子二人,甚至小鵬出生之後,她也極力保住小鵬的命。” “小鵬他──身子不好嗎?” “他剛出生時,是有點不好。天水莊不缺珍貴藥物,小鵬的身子很快就調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鵬不被她義爹注意到。” 莫遙生被她的話弄得有些迷惑。“鳳鳴祥她義爹?我不曾聽過,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乾淨,絕不複生。” 他雖臉色不變,但心裡微愕她語氣中流露出來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終於直視他,認真地答他:“方纔你問我快不快樂,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十年來我的快樂來自於小鵬,我的不快樂來自於鳴祥她義爹。” 莫遙生心驚地問道:“鳳鳴祥她義爹對你做了什麼?”她武功雖好,卻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學人才此比皆是,要傷她絕非難事。 沈非君見他為過去之事著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己受到傷害。這人──簡直讓她無法乾脆地推開,真惱。 “非君!” “你應該問,他對天水莊的人做了什麼?” “我管他對天水莊的其他人做了什麼!我只在乎他對你做了什麼!他控制了你十年?讓你出不了天水莊?不,他既然都死了幾年,為何你還要留在那裡?” “因為我回不去過去了,因為我心甘情願留在天水莊。”她答道。 莫遙生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良久,他才動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紅,聲音開始有些輕啞:“我被鳴祥救回天水莊,心裡十分感激她,卻也很驚訝她年紀比我還小,可性子極為成熟,甚至比我還堅強。她不許我出屋一步,不讓任何產婆來看我,也不讓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雖感奇怪,但我不曾問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鵬那一天,我親眼看見他,我才知道鳴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人,他──簡直有病!他將鳴祥她們養作女兒,不是為了真讓她們成為女兒,而是將鳴祥當未來的妻子養,將司徒壽當殺手來養──” “殺手?他是武林中人?” “我只知他的武功奇高,就算是合司徒壽與餘滄元之力,也殺不了他。那天小鵬就在我懷裡,而那男人一直在看著我,想看穿我的靈魂,我原要跟他一拼生死,後想我若死了,小鵬落入他魔掌,必沒有好下場──你又在發汗了?”沈非君惱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緊張什麼?” “你若死了,我這一生還是不會放棄尋你。”他喃喃自語著:“當我在醉生夢死時,你卻遭了大難?我到底在幹什麼?” “這都是我自找的,關你什麼事?” 見她沒好氣地在說話,莫遙生只覺她像極過去的沈非君,只是他惱極時間無法再回轉,當初若能讓他知道若能讓他知道,他拼了命也要保護他們母子! “總之,我及時察覺他對易毀之人事物毫無興趣,我便扮作沒有用的母親,騙他我夫君早死,他信了,不再理我──”遲疑了下,說出當初的百般掙扎。“我可以離開的,當初我可以抱著小鵬逃離的,他不會來找我,我知道。” “你卻留下了。”他的語氣有極深的哀傷。 “你以為我留下是無處可去?嗚──對,我一個婦道人家帶著一個醜娃娃,還能到哪裡去?嗚嗚──” 莫遙生見她說得好好,眼淚卻突然掉下來,而且一掉就是一堆還不停,他心一慌,以為她說到傷心處,手忙腳亂地抹去她的眼淚。 “你──你別哭別哭,我沒要怪你。”抹了又掉,像淚罎子,她到底積了多少委屈的事? 他伸出雙臂停在半空中,想要抱她入懷哄,後想到他從未用過這種方式哄過非君──或者該說,她的脾氣太倔,他不曾感受到她的軟弱。見她眼淚直掉著,他終於忍不住用力將她摟進懷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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