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斷指娘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這兒?大叔,你看見我了嗎?」

  在場官員皆是一怔,紛紛定睛看向水榭前模糊的身影。

  明明月光璨璨,四周掛燈也有足夠的燈光照地,但那身形就是模糊不清。

  東方非無聊地哼了一聲,根本不必再看下去。她是存心來壞他樂趣的!

  「這這……我記錯了,是、是左邊!對!是左邊!」工人急聲道。

  那身形又慢慢移到左邊。

  「大叔,看見我了嗎?」她問。

  那工人用力眨著眼睛,再抬頭看看天上的圓月,遲疑說道:「這……我想起來了,沒這麼遠,我記得,得近一些。」

  「好,請大叔往前走幾步吧。」她也很和氣。

  那工人走了五步,有名士兵跟著他走,然後向在場官員搖頭,表示看不清楚。

  「我、我又記錯了……還要再近一點。」

  「那就請大叔再走幾步吧。」

  那水榭前模糊的身影完全不動,任由那名工人往前走。

  直至兩人相距不過十步左右,她歎息:「大叔,你可以再前進。但如果依你所言,你就要被青衣發現了,如何能逃脫成功?」

  那工人聞言,立刻停步。跟著他停下的士兵轉身繼續搖頭。

  「這……對,我想起來了,我就站在這裡!是這裡沒錯!我手腳靈巧,沒教青衣發現,而且、而且我眼力很好,一般人看不見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這裡,我看見站在窗前的那人就是東方爵爺!」

  「那麼,大叔,你看看,現在你看見的這人是我嗎?」

  那工人正要答「是」,又猶豫一會兒,回頭看向布政使。

  布政使眯起眼,盯著那隱約的身形,暗自確認東方非的武士全都在場,唯一不在的,就是那隨從青衣。

  難怪之前遍尋不到青衣,原來是跟小男寵在一塊。小男寵想玩虛實之策,與青衣合謀救出東方非,那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才智。

  光是身高體形,就露了餡!

  他不動聲色地撫摸衣物上的青色部份。

  那工人呆了呆,直覺答道:「不是你,是青衣!對,眼前這人,是東方爵爺身邊的隨從!」

  「大叔,你可要確定了,偽證的罪不輕啊。」她又歎。

  布政使冷冷一笑:「懷真,你不必再恐嚇他。他只是一名無辜百姓,你試圖左右他的答覆,只會害了他!」

  工人收到暗示,大聲道:「沒有錯!我確定是青衣!現在我看見的就是他!」

  她沒理會那工人的答案,語氣流露出怒意:「江興布政使,你身為社稷之臣,理應保護皇土內的無辜百姓,為何要牽連他作偽證?他為你而入罪,你良心安否?」

  東方非聞言,大笑幾聲。

  水榭前模糊的人影,往前走好幾步,仍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飛揚的長髮逐漸在燈火下現形,那飄揚的發色偏白……並非是黑髮青衣。他是老人?

  眾人不約而同地閃過這念頭,布政使眼皮一跳,驀地想起下午那個找廚房的豆腐鋪老闆。

  那白髮人,自行點起手執的燈籠,微弱的火光,終於照亮他平滑無皺的相貌。

  「這就是愛卿的男寵?」樓臺上的貴公子愕然,一時之間只能瞪著那白髮童顏的青年。這青年相貌普通,但眉宇間帶抹睿智,神態溫和略帶冷淡,身形與青衣一般,原來愛卿喜歡的是這種類型啊……

  「這……不,他叫鳳一郎,並非是主人的……男寵。」

  「不是他?那他是誰?」

  「他……」青衣還在猶豫該如何解釋,就看見鳳一郎附近的柱子後頭,有抹嬌小人影費力地起身,出現在月光之下。

  這人一身濕答答的,額面紅腫,滿臉乾涸的血跡,唇瓣也被咬破,鮮血流進嘴裡,染紅了白色的貝齒,十分狼狽。

  東方非見狀,悠閒的神態立時消失,鳳眸半眯,咬牙瞪著這人。

  「這人……莫非就是懷真?」樓臺上的貴公子遲疑地問。東方的品味真是……

  「……正是。」青衣也有點不可置信。那蒙汗藥的份量是他精准算來,確保阮小姐到明天下午才能清醒的。這一臉的傷,是哪兒來的?

  阮冬故走到鳳一郎身邊,苦笑道:「大叔,你認錯人了。他不是青衣,連這麼近的距離,你都看不出他一頭白髮,又怎麼證實三名縣令死於非命時,東方非正在水榭呢。」抬起小臉,秀眸澄澈又堅定,注視著布政使,沉聲說道:「大人,無月無燈的夜,是不可能目睹鄰人殺人,但十五圓月也能看不見人,水榭唯一通往岸邊的就是這座長橋。偏偏,它是背著月光,橋上有燈,各自四盞立兩旁,看似燈火通明,但鳳一郎所站之地正是死角,不走到他面前,是看不清他的臉。由此見,罪犯有心嫁禍東方非,而且他沒有共犯,無法同時分飾兩角來現場實驗。他只當圓月照地,一切就無所遁形,卻忘記月有圓缺,月光亦有明暗之分。」

  布政使對上她的視線。半晌,才冷聲道:「懷真,你的才智真是異于常人,怎會只是個親隨而已呢?」

  她聞言,無奈笑道:「才智不敢當。懷真沒有什麼才智,只是憑藉著……其他縣太爺審案的無數經驗。」說到這裡,她閉了閉眼,沉痛道:「大人,您的經驗在哪裡?你一路升至江興布政使,這種小小的破案技巧,為何您不懂?為何您沒有這樣的經驗?」

  突地,一聲悶笑,打斷了她的質問。東方非上前,看著她額頭的傷口,再移向她清明的美眸,笑道:「懷真,你這不是把在場官員都給罵進去了嗎?這裡,沒有一個官員提出這種質疑,能升遷的官員,靠的絕不是為民著想,而是為己著想啊!」

  她咬牙切齒,低聲怒道:「東方非!你存心離間大人們,想讓他們自相殘殺!這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有罪的就是有罪,沒罪的就是沒罪!你用不著讓他們起內哄!」

  如果不起內哄,他還有什麼樂子可尋?但瞧見她一激動傷口又冒血,東方非懶洋洋閉嘴不語,免得她火冒三丈,血流成河。

  阮冬故朝巡撫、都指揮使抱拳道:「大人,三名縣令皆正面胸口中掌而亡,死前沒有反抗痕跡。這意謂,真凶功夫高深,且與死者們相熟。」她取出一塊包妥的破布。「我在屋內掛鉤處找到一塊破布,應是官袍衣角。這幾天大人們都在前頭大宴,不曾來過綠蔭水榭。這塊破布的主人,也有嫌疑了。只要一一對照,就知道嫌疑犯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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