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獨傾君心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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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直接擄走了拈心,都統府裡誰敢說話?博爾濟身居要職,確實能將拈心護在他的羽翼之下;但一山還有一山高,他的血統純正高貴,自幼蒙受萬歲爺的喜愛,與生俱來的權勢,就算要對付十來個都統,都不費吹灰之力。 人間的權勢雖然晃眼即過,但當權握手中時,那種不再無能為力的滋味真讓人難以割捨啊。 「我以為我要死了,或者該說,我確實死了。享受了十九年的榮華富貴,當我發現牛頭馬面來拘捕時,才深刻體會到人世間唯一平等的就是死亡,你明白嗎?」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他微笑,拉著她在街上徐緩走著。「你不懂該是最好。」懂得太多,真怕她會憶起過往總總,「就在魂魄抽離的刹那,我終於明白過去的夢非夢,皆屬真實,你也會作夢嗎?」他引她說話。 她遲疑了下,點頭:「是人都會作夢吧。」 他聞言差點失笑:「你說得也對,是人都會作夢。而我夢到的卻是過去總總的真實事,那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何我會出身皇族,為何我對傳教士所授的科學如此迷戀,為何我一出生就笑口常開……」日陽之下,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他卻格外覺得陰冷。「我一直在實現我的諾言。」 「不明白。」她坦白道,一點兒也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不明白。」他笑道,他們在人群裡並不顯突兀,他也放下了郡王的身份;見有人毫不客氣地迎面撞來,他小心地將她拉到懷裡避開。 她的柔順讓他微訝,後來才發現她似乎很不適應在人群裡走動,有些畏縮。這是她選擇診屍的原因嗎? 因為屍體不像人一般會說話、會有情感起伏流進她的心口嗎? 他微微拉緊她的小手,開口吸引她的注意。 「我見到了牛頭馬面,我得說,那真是淒慘的景象。未過奈河橋,尚有一線生機,我躲躲藏藏,逃了很久,拚了命才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她聞言微啟雙唇,脫口道:「你死了,可以投胎了,再回來很苦……」 他笑道:「我知道。」望著她良久,又柔聲補道:「我不後悔。」 再步行一會兒,他改口說說笑笑宮中的趣事,教會已然在望,拈心忽然停下腳步,皺起眉。 「怎麼?不喜歡這裡嗎?」 「不……不是。」她拉緊胸口的披風,囁嚅道:「我……我覺得怪怪的。」 她從沒有進過教會,就算路過,也只是匆匆而過,不敢看教會建築的十字架。那種感覺……好陌生,幾乎要以為自己可以長久坐在那裡望著十字架,不必理會其它事情。 「不礙事的。」他笑道,推開教會的門,拉她進去。 一股安寧的異流湧進她的心田,讓她輕顫了下,總覺得心頭跳得有些快。 他察覺她的異樣,雖然蹙起眉頭,但沒有多言,直接對著在前方掃地的一名漢人叫道:「南懷仁今日回來了嗎?」 那漢人是個年輕人,差不多二十多歲,高高瘦瘦的,挺起身子往這裡看來,咧嘴笑道:「爺兒,您是想聽教吧?沒錯,南先生今天待在宮裡,還沒回來,這裡還有其他傳教士可以傳道,您等會兒,他們馬上就回來……哎呀!」年輕人的目光落在拈心身上,立刻抹去臉上的污漬,一眨眼就站在他們跟前,殷勤地笑道:「小姐,在下Mr蘿蔔,今年二十三歲,家居教會後頭。我瞧你衣著貴氣,不是來領米的,那……是來跟傳教士討論聖經?沒問題,找楊承文,不不,我蘿蔔在這裡學了不少,能讀完整本聖經,當然是中譯本,請過來坐著,讓在下為你服務!」他笑得連眼睛也在閃閃發亮,仿佛站在他眼前的少女是傾城傾國的美女。 拈心噗嘛一笑,只覺這個人有趣又……熟悉,並不會特別的排斥。也許是在教會裡的關係,清涼的氣流一直迎面而來,不會讓她有不適應的感覺。 見到他高興地走回去拿聖經。聖經擺在他的左手上,用右手翻頁,他笑嘻嘻地抬眼,看見拈心的目光落在他有些無力的左手上,心裡有些驚訝這個少女看得真仔細,一眼就看見他無意隱藏的傷殘。 「嘿,沒關係,我還捧得起這本書。也不知道我娘是怎麼生的,把我生出來,也不生得周全些,一出生,我的左手掌就拿不起任何東西,甩動還可以,幸好我還能寫字,不然我一定哭死。咦?怎麼都是我一直在說話呢?」他傻笑。「一定是我太久沒見到美女了。」完全對另一個人視若無睹。 拈心望著他沒有用的左手,左手的尾指上有像戒指一樣的肉印。她遲疑地笑了下,說道:「我的左眼也看不見。」 他訝了一聲,瞪著她完好的左眼,差點要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隨即他又笑道:「那多好啊,我左手不行,你左眼也不行,正好咱們配……」 「你在這裡待多久了?」胤玄打岔問道。 「也有十年了吧。」楊承文咧嘴笑著,確定他這種笑法能露出潔白的牙齒。不是他自誇,他真的覺得他的兩排「貝齒」比那些洋鬼子還漂亮。「他們答應教我讀寫所以我自願成為他們的僕役。啊,對了,小姐,我可有榮幸為你念一段聖經……」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看過你?」胤玄半眯起眼問道。 楊承文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扇子,聳聳肩道:「老實說,我也沒瞧過爺兒啊,可能是您來的時候,我正好不在吧。」 太巧了。自從遇見拈心之後,該出現的都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也出現了。他對此人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心裡總有一股令人作嘔的熟悉感。 命運的巨輪在轉動了嗎?他的視線落在拈心略嫌孩子氣的臉上。以她為主軸,他、博爾濟,甚至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逐一的出現,讓他毛骨悚然。 他原以為他逆天而行,成功地與她出生在同一個朝代裡,他該感到高興,但為什麼一連串不該出現的人接二連三地相繼現形? 「你還好嗎?」她細聲問道,關心地望著他。 他聞言驚喜,緊緊抓著她的雙肩。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是對他。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是興奮之情讓朱砂痣熱了起來吧? 她皺起眉:「可是你的臉色好白。」 「是滿白的,像是唱戲的戲子塗了一堆粉末。爺兒,我必須說,一個男人有你這樣的臉色,大概也離那個那個不遠啦。」楊承文多嘴地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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