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鬥妻番外篇Ⅱ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卻不如現在這股油然而生的空虛與寂寞。

  朝堂之內沒有阮臥秋,他照樣玩弄權勢。

  如今世上少了一個阮冬故,他竟然時刻惦著她,她若死,世上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她若死啊……

  不止遺憾,不止遺憾!

  赫然起身,不理青衣錯愕,他走到庭院中央,任由夏日涼風拂過他光滑的玉面。

  衣袂輕飄,黑髮微揚,俊美的臉龐始終凝神沉思,其專注的神色是青衣從未見過,至少,從未在朝堂上見過東方非有這樣專心對付人的時候。

  “只有一個最不可能的理由。”東方非忽然道。

  “大人?”

  “若以詐死從此消失在朝堂之上,她必然不肯,那麼只有一個原因,能促使她詐死。”

  青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東方非揣測鳳一郎的作法,尋思道:“除非她重傷難以反抗,鳳一郎才有機會令她詐死。”

  “大人,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青衣不得不提醒。他家大人智比諸葛,神機妙算,從不去設想不可能的答案來騙自己……

  這一次,他家大人抓住的是最不可能的理由啊。

  東方非回頭,劍眉輕揚。

  “青衣,一個滿腔抱負還沒有完成的人,你要她死,她還不肯呢。”

  “如果……大人,阮大人真的死了呢?”她那樣正直的人,會比誰都還早走,他家大人不會不明白的!

  東方非哼笑一聲,負手而立,仰頭注視著遠方的圓月。

  直到青衣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東方非才不在意的哈哈大笑,隨即臉色一正,比夜風還要冰冷的聲音遽然響起:“那就把長西街那間她愛吃的飯鋪燒了當她的陪葬,讓她在九泉之下,看看她違背承諾所帶來的下場吧。”

  阮冬故,我等你到京軍班師回朝日,我要真確定了你的死訊,我必將你的骨灰灑在京師,讓你親眼瞧瞧,什麼叫真正的攪亂朝綱,死也不暝目!

  ***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為……懷寧,接下來是什麼?”

  “不想說。”

  她搔搔頭,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來。

  “既然背不出來,就不要背了。”

  她聞言微訝,回頭看見鳳一郎自門外走來。“一郎哥,我可以不再背了嗎?”

  “冬故,當年我督促你讀書,是為了讓你明白道理,為你的官位鋪路……”鳳一郎平靜地微笑:“如今,你心中已有屬於自己的道理,何必再背?書是死的,你卻能將屬於你自己的那本書牢牢放在心裡,這比許多讀聖賢書的官員還要厲害。”

  這算讚美吧?還是嫌她太迂腐?她摸摸鼻子,想到自己前幾天執意披上戰袍,冒充程將軍。

  這是必須要去做的事啊,她若不冒充,陣前失將,軍心必散,當日一郎哥跟懷甯不但沒有左右她的決定,還助她一臂之力,一郎哥獻策先動搖蠻族軍心,懷寧則代她握巨弓扶助她沒有尾指的左手。

  她非常明白,一郎哥為她擔心,但如果她不做,誰來做?人人都將危險的事交給其他人,世上哪來的萬世太平?

  她暗自扮了個鬼臉,迎上前笑道:“一郎哥,反正我再怎麼背書,也絕不如你動個腦子。哎,若是背書就能有鳳一郎的才智,那我時刻背也不嫌累。”

  “你現在已經很好了,若你才智過人,我絕不同意你當官。”停頓一會兒,鳳一郎神色漸凝,直視著她,說道:“冬故,我要你答允我,你對自我產生猶豫時,請回頭想想我跟懷寧、想你在應康城的家,甚至,想你與東方非的承諾,最重要的是,你沒有錯。”

  ……

  原來,一郎哥早已經料到有今天了嗎?

  她停步,目送著愈來愈遠的兄弟們。

  一郎哥常說,他不適合當官,因為他性溫,縱有百般才智,一旦由他背負上千上萬性命,他會猶豫不決,不敢出策。

  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她與一郎哥商討,由她當機立斷,決定人才的安排,親口發號軍令。

  她才智確實不如一郎哥,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坐其位就該盡她的職責,每一條性命都是她與一郎哥在反復推演下保全下來,即使不幸犧牲,各自軍兵也很明白這樣的犧牲是為了什麼。

  戰場死傷,理所當然,但她理直氣壯,可以大聲地宣告,在她手下,絕沒有無故犧牲的性命,直到王丞來……

  她輕輕握緊止不住顫意的拳頭。

  現在的她,有點怕了,終於體會一郎哥不敢背負他人性命的心情了。

  她停在原處,恍惚地看著那終於消失的戰士魂魄。她欠了多少啊,倘若她再懂手腕,再能折腰,再能同流合污,再懂圓融,也許,今天不會犧牲這麼多條人命,她的腰,可以再彎;她的雙手,可以再髒,可是她沒有做到。

  她,真的沒有錯嗎,一郎哥?

  緊緊咬著牙關。如果她現在一塊走,她以命償命,無愧天地……可是……

  她微仰頭,深吸口氣,再張開時,堅定的信念毫不隱藏流竄在瞳眸間。

  在她眼前的,自始至終,只有一條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但若然有一日她還有機會去左右這麼多人命,她絕不會再讓那些人命毀在毫無意義的爭權上。

  所以,她必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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