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鬥妻番外篇Ⅰ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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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記不記得,後羿射下九個太陽的故事?」 「一郎哥說過。」她也把這故事背給懷寧聽。雖然懷寧老是一臉無聊,但她想,懷寧是聽進去了。「一郎哥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十個太陽在欺負土地上的百姓,所以,百姓裡的英雄自告奮勇,出面射死九個太陽。」 他微笑,苦澀地說:「這故事還有另一種說法。小姐,每天你一早起床,就有一個太陽天天照著你,可是當你走進屋裡的角落裡,太陽是無法照在你身上的,對不對?」 她想了下,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當年,天空有十個太陽,所以連躲在角落裡的百姓,也能得到溫暖。但這世上終究是無視少數人的。後羿將九個太陽射下,天天站在太陽下的百姓因此而歡喜,角落裡的百姓卻永遠只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你明白嗎?」 她一臉困惑。良久,她才小聲問:「一郎哥,我不懂。角落裡的百姓如果有手有腳,為什麼不走出來?」 他聞言,幾乎氣暈了,不由得痛駡道:「如果有手有腳,為什麼不走出來?你這種話,跟『何以不食肉糜』有什麼區別?這就是你是千金小姐,而我是僕人的分別!小姐,你自幼生長在眾人憐惜的環境裡,怎會瞭解一個乞丐的心理?你一頭黑髮,怎會瞭解少年白髮的痛苦?」 「何以不食肉糜」的故事她聽過。一郎哥這樣說,等於明示她跟不知民間疾苦的晉惠帝是一樣的。 她小臉脹紅,很想跟他抗議:一郎哥就是一郎哥,跟頭發有什麼關係? 如果她長大了,就能懂得一郎哥心中的痛苦嗎?如果她長大了,就不會惹一郎哥生氣了嗎?她討厭千金之軀,每次一郎哥說出這四個字,神色就充滿了怨恨。 一郎哥恨她嗎?她很想問,卻又不敢問。 鳳一郎歎了口氣,輕聲道:「小姐,夜深了。你回去吧,人各自有命,老天爺本來就不公平,明天師傅還要過來講課呢。」 阮冬故看著他一會兒,低聲說道:「一郎哥,你好好休息。」語畢,垂頭喪氣地走出去。 她的背影像個縮水小老人,但這一次他笑不出來。 他抹了抹臉,本想攤平再睡,但他天性見不得浪費,下床熄掉桌上燭燈。 桌上是她默寫卻寫得七零八落的《禮記·禮運》,她的字醜,教了她好幾次毛筆的拿法,她還是學不來一手好字。 厚厚一迭的紙全是她默寫過的,他可以想見她在這裡至少待上兩個時辰。 就因為他陪著她念了幾年書,她就這麼看重他嗎? 她怎能體會他的心情?他已經要十五了,這些年來他很努力地活命下去,可是,一想到他必須以這副異于常人的相貌繼續活下去,他又痛苦到幾乎想重新再來一次! 她是千金小姐,一生一世就這麼一帆風順,她怎能瞭解?她怎能瞭解? 當他走進那扇知識之門的同時,他也發現他的才智遠勝於常人。師傅講課一遍,他已全盤瞭解透徹,甚至舉一反三,見師傅臉色不對而立即識相收口。 他讀一年書,等於他人苦讀十年。 老天爺賜給他天生的才智,卻也給了他一副異軀,給了他在這世間最低等的出身! 如果他一輩子只是個農家子,不曾察覺自己的聰明,那麼他不會有所怨恨,不會有所不滿。 但,正因他有了滿腹知識,才真正明白,在這世上他再如何拚命,也永遠不如個出身良好但蠢如豬的公子貴爺。 那,老天爺賜給他這種才智又有什麼意義? 他咬住牙根,瞪著她默寫出的文章,視線逐漸朦朧起來…… 就算他不肯示弱,老天爺也早就將他狠狠地踩在腳底了吧! 一早起來,他的精神總算好些。 梳理過後,他注視著鏡中永遠不會改變的白髮雪顏,一語不發地換上衣物,準備去賠罪。 他很清楚小姐不會在意昨晚他的冒犯,但鳳春在意,他也在意。 「何以不食肉糜」,對她來說,委實過重了點。就算她一輩子當個小晉惠帝,府裡誰敢吭聲? 這時候,她跟懷寧應該還在書房學習吧?一年中,冬故有半年會待在府裡讀書習字,學習速度慢了點,只要他有空,一定陪讀,記下師傅的進度,回頭再慢慢教她。正好,現在可以瞭解她的進度……思及此,他加快腳步,走在陰涼的小道上。 對了,回頭還得找鳳春談一談。 這幾個月來,他已經換過三個師傅,每個師傅都已經沒有東西教他了,前兩天,鳳春甚至請了一名前任官員來講課。 那名官員日子過不下去,只好賣官回故里教書。 鳳春請他教的是,官場生態。 他早已起疑,但沒有針對此事質問鳳春。阮臥秋已辭官,府裡根本無人可以赴京應考,鳳春總不可能叫他去考吧? 他來到書房,眼前一陣兵荒馬亂,師傅的怒駡跟鳳春的道歉隱隱傳出書房。 不用說,小姐又惹火師傅了。 他暗歎口氣,正要進房一塊賠罪,忽地傳來—— 「她不在裡頭。」 鳳一郎循聲瞧見躲在涼亭打盹的懷寧,客氣問道:「那小姐在哪兒?」難道躲起來了?不對,他家小姐時常惹師傅不快,但絕不會躲避責罰。 「不知道。」懷甯張開眼,冷淡地說:「裡頭只有鳳總管跟老頭師傅。」 懷寧一向沉默寡言,鳳一郎是知道的。與其要等這孩子說明原委,不如他進書房問個究竟算了。 「你還是別進去,省得惹老頭不快。」懷寧又道。 「我……是主因?」鳳一郎疑聲道,睇向這個老成不多話的小孩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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