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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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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她平時是不穿的,生怕磨損了衣料;這支簪,她每日都要用帕子細細擦拭,聽說惟有如此才能借著人的體溫,愈擦愈光亮,保持玉的晶瑩潤澤。 她雖身居華屋,但身邊值錢的物品極少,所以她備加珍惜。就連西洋水粉、玫瑰胭脂平時也不敢多塗,只留在重要的場合使用。 一腳踢開門,她挺起胸走過季府上上下下各種目光。 他們瞧不起她,因為她的身分卑微,但他們又嫉妒她,因為她好歹也是季氏夫婦的養女,並且有絕世的美貌,他們還很畏懼她,因為出了自個兒的屋子,她就不再是那個跟婢女說說笑笑的和藹女子了。 她高傲、冷漠、蠻橫,常常用尖牙厲嘴斥責說她壞話的下人,一個巴掌把欺負她的哥哥打得鼻血直流。 她用強悍的態度護衛自己,心裡卻很空虛,她不想戴著這樣可憎的面具,可如果沒有這樣的面具,她在季府是無法生存。 惟一瞭解她本性的,只有她的貼身婢女——翠環。 「小環,你看……」季初櫻忽然在花園裡停了下來。 「看什麼?」翠環不解的問。 「今年的櫻花沒開。」她語意幽幽。 「唉,還以為是什麼事呢!」翠環笑了笑,「今年天氣冷,櫻花開得遲一些,也不奇怪。」 「可我的生日就要過了……」 每年她生日的時候,滿樹粉白的櫻花都會隨風飄散,如雪花般空中飛舞,像是上天送給她最美的禮物。春天第一樹櫻花,跟她的名字很像,所以她對那花瓣紛紛的景色又多了一份喜愛。 可今年……枝頭寂寞,園子裡空空蕩蕩,她有一種被朋友遺忘的感覺。 「小姐為人素來豁達,怎麼反倒在這種小事上看不開?」翠環打趣道。 她的確不太計較季府上下對她的態度,但心中多多少少會留著一方空間,用來裝放一點兒屬於自己的期盼,否則做人豈不太無趣了? 季初櫻楞楞地望著滿園空曠,不期然看到一襲黑色大氅出現在走廊的那頭。 「小姐,那、那不是歸海公子嗎?!」翠環驚呼。 沒錯,是歸海弦,聽說他去牡丹樓,所以原本打算替她過生日的季氏夫婦,本著「勤儉節約」的精神,臨時取消宴席,現在他竟又出現,這下措手下及的季氏夫婦該哭笑不得了。 雖知道牡丹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身為他未過門的妻子,她卻一點兒也不生氣,男人都是花心的,何況他是堯國尊貴的皇族,更有資格花心吧? 十四歲那年,一個算命仙指著她的眉心說,將來她能當上王妃,正是這個預言,讓季氏夫婦認她做女兒,而她也不負眾望,成為了流亡貴族歸海弦的未過門妻子。 是預言成就了她,還是她實現了預言? 「弦。」她露出盈盈笑容,儀態萬千的迎上去,從歸海弦的眼神裡,她看到男人們慣有的癡迷。 歸海弦似乎對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很癡迷,但癡迷並不代表癡情,這個她很清楚。 「初櫻,」歸海弦上前溫柔的握住她的手,「我的小壽星。」 剎那間,她顫抖了一下。 這激顫並非為了這聲虛假甜蜜的愛語,而是她無意中瞥見一道明亮的目光,那目光從歸海弦的身後射出,像一顆石子投入她平靜無波的心海,勾起一陣陣的漣漪。 那目光她已不是第一次發現,那是一個黝黑瘦長發出的衣衫襤褸的少年,她從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睡在馬廄裡,被下人們呼來喝去。 他應該跟她年紀相仿吧?不過如果他能吃上更好的食物,身子一定比現在壯,年紀也會看起來比較成熟。太單薄的男人,總會被誤認為是少年,說不定,他已經是個成熟男子了。 「阿揚,幫我把外套拿回屋裡去。」歸海弦將黑色大氅一甩,扔進蕭揚懷中。 他住的地方是季家提供的別院,跟季家大宅只隔著一道牆。當初他來揚州時,只帶著一名軍師和幾名隨從,沒有過多的貼身珍寶。季氏夫婦不是鼠目寸光之人,知道他未來的價值,所以千方百計好意挽留,待他如座上賓。 他看中了季家的富有,季家則看中他的皇族頭銜,雙方從此結為友好同盟,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季初櫻成為他未過門的妻子。 「阿揚,你聽見了沒?還不快去!」歸海弦摟著季初櫻的肩,發現蕭揚沒有動靜,於是再次厲喝。 原來他叫阿揚。季初櫻偷偷瞥了他一眼。如此不起眼的名字,難怪她沒有印象,也許從前聽過,可是聽過就忘了。 她看見他低了頭,收起明亮的目光,抱著厚重的大氅往別院走。他很少說話,記憶裡幾乎沒有聽過他的聲音。季初櫻一直以為他是啞巴。 「你的小僕人以前我怎麼沒見過?」她順口問了一句。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麼突發如此怪異的好奇心。 蕭揚的背影突然頓住,或許是被石子絆了下。 「怎麼會沒見過。」歸海弦大笑著反駁,「他天天都跟著我,只不過你沒記住……也對,季大小姐若記得一個下人的長相,那才叫奇怪呢!」 蕭揚繼續挪動步伐,動作十分遲緩,仿佛受了什麼打擊似的,腳踉蹌著。 「弦,你這是在取笑我嗎?」季初櫻似笑非笑的努了努嘴,她知道歸海弦很喜歡她撒嬌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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