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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煜皇很仁慈,沒有將這個背叛他的女子淩遲處斬,留了她一個全屍。但屍體埋在皇陵最隱蔽的地方,一個不讓他的兒子找著的地方。

  宮裡的人悄悄傳著,西閣王未流雲中了邪,竟然接下了遠赴邊關送死的戰旗而且聽信了一個術士的話,認為自己十六年後能跟蘭昭儀重逢。

  他在尋找輪回轉世的她,一直在找,沒有放棄。只是,這一次沒有她的體香帶路,他常常迷失方向。

  往事的浮光掠影蕩漾在眼前,櫻桃面對這個十六年前的舊夢,感到痛徹心扉。

  她幾乎能聽到陵蘭在那個大雨的夜裡,內心的獨白。

  她甚至荒唐地覺得,自己跟這個未曾相識的女子有一絲微妙的關係。

  第十章

  風停了,蝶般飛舞的畫像紛紛落地,彩虹似的光帶消失在空中。櫻桃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掬憶齋。

  一個奇怪的夢。醒來時,天已微明。

  「桃兒——」門口立著一個人,青袍迎著晨風,面孔背對著光,但那聲音,一聽就能認出。

  「師父?」櫻桃微微詫異,「您怎麼在這兒?

  「知道你有事,我就趕來了。」他俯下身子,摸摸她的頭,像小時候那樣。

  雖然白鶴山與這兒遠隔千里,但對池中碧來說,這路程算不了什麼,只是一夜之行。雖然櫻桃躲在這掬憶齋裡,別人挖空心思也找不著她的蹤影,但同樣,對池中碧而言,只是掐指算算的事兒。

  「剛剛……夢見從前了?」他問。

  「您怎麼知道?」櫻桃驚跳起來。

  食指按住她的眉心,按在那枚他贈送的花鈿上,「師父不是告訴過你嗎?它能讓你看清自己。」

  「它?」櫻桃恍然大悟,「您是說……剛剛的夢,是它讓我看到的?」難怪那七彩的光從她眉心射出,還在那微小的聲音,直入她的腦海。然而,另一個疑問隨之而生。「看清我自己?可我只看到了從前的蘭昭儀。」

  「傻姑娘,」池中碧笑,「蘭昭儀就是你呀——」

  「我?」錯愕讓她跌坐回地面上,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聽覺了,「您說……她是我?」

  「對呀,十六年前的你,前世的你。」不緊不慢,回答從容。

  她覺得腦子一片茫然,仿佛風車停止了轉動。蘭就是她?那麼……未流雲刻骨銘心的戀人,那個她一直又嫉妒又羡慕的女子,豈非成了她自己?如同棄兒忽然之間變成了上蒼的寵兒,如同沙漠中即將渴死的旅人忽然得到了整條河川,櫻桃心情複雜,受寵若驚,覺得這一切除了「不可思議」四字之外,無法形容。

  「還是想不起來?」池中碧揉著她的天靈蓋,「別急,慢慢想,你會看到的……」

  醍醐灌頂似的,在這輕柔的觸摸下,櫻桃的視線漸漸明晰起來——

  她看見自己在一片幽暗中行走,身體輕輕飄飄,最後,到達一處漫漫的水邊。那是一條河,有個眾所周知的名字,叫「忘川」。河邊,立著披頭巾的女子,年紀並不大,卻稱自己為「孟婆」。

  「喝下它,你就可以忘掉今生的痛苦,重新做個快樂的人。」孟婆說。她的手中端著一隻白瓷的碗,往「忘川」中一掬,清粼粼的河水便盛在碗中。

  「要是我只喝一小口,或者一點兒也不喝呢?」她問。

  「那你的來生就會被心痛纏繞,總是莫名其妙地憂傷。」盂婆把碗塞到她的手裡,微微一笑。

  她捧著冰冷的白瓷,手在抖,心也在抖。喝下去,就沒有憂傷了,但……她捨得忘記今生的這份情麼?那份剛剛開始嘗到甜蜜、就被人驟然斬斷的情絲,如此不了了之的結局,讓她心有不甘。

  於是,像有意無意的,顫抖之中,碗裡的忘川之水潑灑出一小半,濺到衣襟上,像是留著一份渺茫的希望。如果來生能夠再次見到他,就好了。只是如果……

  她出生在一戶貧窮人家,父母的第十四個孩子。這戶人家本指望生個男孩,但失望地發現她同前面十三個姊姊一樣,是女孩。母親曾打算把她溺死在水缸裡,卻由於一念之仁,沒能下手。兩歲的時候,村裡忽然來了一位青袍先生,到處打聽羊年子時出生的孩子,她恰巧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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