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撒開丫子追趕愛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她丟下了大夫阿爹的畢生心血,因為那本就屬於謝家人。她終於明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再怎麼爭取也不會改變。所以,她放棄了。

  穿著草鞋,露著她的腳丫子離開了流光異彩的大都市,回到了屬於她的山裡,屬於她的茨中。

  那雙紅色高跟鞋她帶走了,送給她的禮物就屬於她,他們山裡人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她帶走了。雖然明知道在茨中那種地方她一輩子也穿不到那雙紅色高跟鞋,可她還是帶走了,好歹算個念想兒吧!

  她留下來的念想更多,謝奇烽環視周遭,幾乎每一件東西上面都留著她的影子。她光著腳在這裡跳過舞,她總是穿梭在廚房裡忙來忙去的,她時不時地會從樓梯上向下望著他,還有她房門總是忘了關……

  她到底走了沒有?很多時候謝奇烽總覺得阿哭沒走,她就在這個家的某一個角落。也許,他穿過走廊就能看到她;也許,她就在花園裡摘那些他們看來不過是雜草的玩意;也許,她正在準備傈僳族的美食,今晚開飯的時候又多了一個驚喜;也許……也許只是他自己忘不掉她吧!

  他坐在窗臺上望著空蕩蕩的花園發呆,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裝不進去,什麼也想不起來。不該啊,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啊!”發出感歎的是這個鐘點根本不應該睡醒的謝家老二,“以老大你的性情,沒有重大責任背上身,你肯定早就飛到哪個犄角旮旯,人類文明尚未觸及的地方去了。怎麼會大清早坐在這裡虛度光陰呢?你不是總說,人來這世間一回,要是哪兒哪兒都沒去過,就把自己給交代了,那是對人生最大的諷刺嘛!”

  “你呢?一向開餐廳開到深更半夜,這會兒正是補眠的時候,你沒事這會兒瞎溜達什麼?”謝老大反唇相譏,這是他們哥倆最愛玩的嘴皮子戰術。

  這一次謝老大失算了,他有把柄在老二手上,所以註定他得輸。手指頭一勾,他湊到老大耳邊小聲嘀咕:“我想阿哭的草藥茶了,我想得睡不著,我敢承認,你呢?”

  “承認什麼?”

  裝傻?繼續裝啊!“阿哭對你不具任何意義,甚至於你把她當成你的包袱,一個想儘快甩開的包袱。現在好了,包袱自動滾蛋了,不用你承擔了,你怎麼看上去一點都不高興呢?”

  你可以不用這麼單刀直入嗎?謝老大咬牙切齒地瞪著老二,繃著臉不說話。

  謝老二可不稀罕他的賜教,他一個人說著正開心呢!“去吧,去四處翱翔吧!這世上再沒女人能捆住你的翅膀,擋住你飛翔的道兒,你就撒丫子當移動你漫遊天下吧!”老二回過頭來忽然很認真地對老大比劃,“我忘了,撒丫子是人家阿哭的專利,沒你什麼事,你還是穿著鞋飛去吧!”

  不再拿他開心,老二伸了個懶腰,決定回去睡個回籠覺。站在樓梯上,背對著謝家老大,他沉吟片刻赫然張了張嘴,“其實咱們誰也沒有忘記媽,對嗎?”

  謝奇烽愕然,這是他們兄弟之間二十年的禁忌,他們誰也不曾主動開口提過,今天老二這是怎麼了?

  “有時候我會想起媽,想起我們哥倆孤零零地站在媽新家的門前。我們如願以償,媽從裡面打開了門,她站在那裡,我們好高興,我伸出手想要拉住媽的手,卻發現有一個人比我早一步牽住了那只本該屬於我的手。從此以後,我們哥倆就沒了媽。大概也就是從那以後,我總是想抓住別人的手,害怕一個人被丟下。跟我恰好相反,哥,你害怕握住任何人的手,你只想一個人飛。因為你知道,想要不被甩開,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人也不靠,只依賴自己。”

  謝傳雲那聲哥硬生生地戳在他的胸口,很痛。

  “哥,我們都是生病的人,病了很多年。好不容易來個醫治你的好大夫,還給你放走了。”

  “那你呢?你找到治好你的神醫了嗎?”

  “我曾經找到過,但……誰叫我們倆是兄弟呢?連犯的錯誤都一模一樣,我也把我的醫生給弄沒了。”

  謝傳雲抬起頭,阮流蘇正站在樓上遠遠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阿哭大夫啊,你可真神啊!就這麼點小酒也能治病。”老爺子拉著阿哭的手跟拉著神女的仙手一般,怎麼也捨不得放下。

  阿哭努力抽回自己的手未果,她終於決定放棄,“我說九爹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酒,那裡面放了很多藥材,那可是藥泡出來的。你要以為隨便搞點小酒喝喝就能治病,那可就錯了。”她又拿了一瓶酒遞給他,“您病的時間太長了,還得再喝一瓶,才能根治呢!”

  “好啊好啊!”對這樣的藥,再多喝幾瓶老阿爹都願意,“阿哭大夫啊,要是我病好了,我還能不能再來討酒喝?”

  好嘛!別她把老阿爹病治好了,又給村裡添了一酒鬼,“您自家不是釀了酒嘛!還問我要啊?”

  “阿哭大夫你釀的酒好喝嘛!”老阿爹指指門外,“我給你拉了一頭羊過來,老拿你的酒,搞得老阿爹怪沒面子的。”

  山裡人就這樣,沒什麼錢,所以就拿東西來抵藥費。有時候是雞啊蛋啊什麼的,有時候是點小菜。上回她救活了伍漢子的婆娘一條命,自那以後她田裡的活伍漢子帶著他那三個小子就給包了,反正這些藥都是阿哭從山裡采的,給多少錢她也不計較。

  在山裡過活就這麼點好,簡單。一切都是那麼的直白,比城裡人活得明白多了。

  老阿爹都走出去好遠了,又折回頭來說:“羊我給你放院裡了,你記得喂啊!有啥不明白的,你就去找我,我得空給你帶點羊愛吃的草草料料。”

  “謝謝老阿爹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我這命都是你阿哭大夫給救回來的。”

  老阿爹笑嘻嘻地去了,不出五步的工夫又折返回來,阿哭忙答應著:“老阿爹,你就放心吧你那只羊我會好好給喂的。”“不是羊,是人。”

  人?阿哭忙打量著老阿爹,“您又哪裡不痛快了?快來坐下,我給您瞧瞧。”

  “不是我,是他。”老阿爹遙手一指,阿哭順勢望去,只見陽光下有道模糊的身影,依稀覺得是個男人。因為迎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臉,卻從他的衣著看出不是村裡人。

  是他來了?

  阿哭喜出望外地跑過去,那張臉漸漸清晰了起來。

  “是你,方導遊?”她萬萬想不到躲她唯恐不及的方理竟然主動站到了她的面前,這個天下會不會太亂?

  “是要看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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