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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兮時突然開口,說得宜馭一點準備都沒有,「什麼?」

  「我從不把占卜的結果重複第二遍。」

  「你是說……你是說那答兒人在北邊?」宜馭激動之情無法言喻,他重重地拍著自己的腦門,「我怎麼沒想到呢?對啊!北邊……北邊……她的家在盛京,就算她不回家,但她一定更習慣北邊的生活。對對對!她一定在北邊,我這就收拾收拾去找她。」

  他拔腿回房,宜寞瞥了兮時一眼,「你又哄他呢?」

  「若這回是我的占卜呢?」她反問他,二人正說著話,門外忽現出藉卉的身影。

  這是自那日離開乜家後,她頭一回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宜寞頭一個念頭就是,「是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到了緊要關頭,藉卉才發現無論宜寞多麼不服氣宜世做當家人,他終歸將這個大哥看得極重。若他這個仇天命真的要報復乜家,也不會傷害家人的。只可惜,她現在明白這點,已經太晚了,「宜世很好,剛服了藥睡下了。」

  「那你這是……」

  「我要帶宜世還有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回安北城,回乜家——我來……告訴你們一聲。」她已做了決定,那裡是宜世最放不下的地方,也是宜世心裡認定的永遠的家。回到家裡,她想宜世會高興的。

  「可大哥這個樣子,你一個人帶著他回去怎麼行?還是在這裡,有人照應著比較妥當。」

  他們像是將之前拼個你死我活的事都給忘了,轉而又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看得兮時好生奇怪。她這個活神仙也搞不懂人間的情,尤其是手足情深。

  宜寞的顧慮藉卉也有,但陪宜世回家的念頭太過強烈,她已顧不得其他,「你若真心替我們著想,就幫我準備一輛馬車,還有乾糧什麼的,讓我帶他和乜家的列祖列宗……回家。」

  在藉卉的堅持下,宜寞準備好她所需要的東西,外加二百兩黃金和幾隻信鴿,連同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起送上了馬車。

  「很快我會和兮時離開這裡,若有什麼需要,你就讓這幾隻信鴿送信給我。」這些信鴿是玲瓏訓練的,無論兮時去到哪裡,它們都能找到她。

  藉卉知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絕不會放飛這幾隻信鴿——她的固執宜寞豈會不知?

  扶著大哥,宜寞卻不知說什麼才好。現在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大哥再也不會知道。他跟此刻的大哥還有什麼可爭的?都說他過不了二十五歲,若當時爹也讓神蔔如天替大哥占卜了命數,或許爹會做出不同的抉擇吧!

  「大哥,你在車上坐好,別亂動,知道嗎?」

  明知道大哥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是替大哥理了理衣衫,小心翼翼地將大哥扶上了馬車,「你好好在家待著,宜馭已經北上去找那答兒了,我也將一路南下去尋找老三,咱們兄弟四人雖不在一處,但只要彼此知道對方過得很好就夠了——是不是?對了,還有小叔,我知道你心裡也惦記著他,我也會去找小叔的,我一定會代你確定大家都好……都過得好好的。」

  藉卉從宜寞手裡接過宜世,從今後他就是她的責任了。望著毫無反應的宜世,她忽然感慨道:「你知道嗎,宜寞?最近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想留在他身邊的願望太迫切了,老天爺才會把他變成這副模樣,讓我得以每時每刻都陪著他,永遠不離開他。」

  這個話題太沉重,宜寞避而不談,「那六色魚淚,還在你身邊嗎?」

  藉卉沒有說話,宜寞識趣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也是,從乜家出來得那麼匆忙,怎麼會帶著那東西在身邊呢?看來那東西是註定不屬於你我了。」

  藉卉默默地上了馬車,望著旁邊的他,她忽然很想問那個埋在她心底許多年的問題。

  「宜寞,你……是不是愛過我?」

  「你並不想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知道。」

  他一直期望著找齊七色魚淚,將它們一起送到她面前。到如今,這個願望已永遠無法實現,像不像他年少輕狂時的感情呢?

  就讓一切隨著至今也沒能湊齊的六顆魚淚一同埋在那個紫檀的小匣子裡吧!

  「我走了。」

  甩開鞭子,馬車徐徐向前,當她徹底從宜寞的目光中消失,她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紫檀木匣子,那裡面裝著她與宜寞最美好的回憶,她決心收藏至生命終結。

  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輕撫那個小匣子,忽然有雙手從身後搭上了她的肩膀,手心的溫度依舊是那樣溫暖……

  遙望著馬車揚長而去,宜寞久久……久久才收回目光,猛一回頭正撞上兮時埋在花布裡的小臉,那上面分明寫著沮喪。

  「你什麼時候來的?」

  「跟你一起出來的。」

  「那就是早到了?」

  她也不吭聲,低頭收拾著沾了露水的衣裙。

  「為什麼不現身?」他問道。

  「我想,你更希望單獨和她待會兒。」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索性換了一個,「你說,宜世落到今天的下場,藉卉後悔嗎?」

  「也悔,也不悔。」他說著模棱兩可的話,「她悔的是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的不是她,而是大哥。她不悔的是,她用盡一切心機終於可以永久地跟大哥在一起。」

  她太愛他,也太執著於乜宜世這個人,更執著於自己的性情。

  所以,落到今天的局面其實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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