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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藉卉一愣,她的聰慧,她的賢德是她最好的面具,沒有人知道她背地裡醜陋的想法。六歲的時候,她就可以放下父母雙亡的悲痛,放下被人販子販賣的恐懼,露出甜美的笑容以吸引好人心救她脫離苦海。

  在乜家這個大門大戶裡,上可討到老爺的歡心,下可擁有丫鬟小廝們的喜愛,她偽裝得還少了嗎?

  有時候,她裝著裝著,連她自己也以為她本來就是這副乖巧討喜的俏模樣。

  沒道理,乜宜寞會知道她的本性,兮時又在詐她。

  “我是神卜兮時,你連我的話都懷疑?”

  她不說還罷,這一說藉卉頓時狂笑道:“你若真是活神仙,怎麼會中了我的毒?”

  她承認毒是她下的了?兮時在心裡直吐舌頭。

  是啊,她們之間的對話本無第三者參與,也不會傳到第三者的耳朵。難得可以吐露心聲的機會,藉卉怎麼會怕呢?一個人偽裝得太久,也想有個釋放的對象吧!

  兮時亦然。

  “不中你的毒,我怎麼會發現原來宜寞那麼在乎我?又怎麼張顯你的蛇蠍心腸?”反正她從小吃藥長大,身體裡早已具有排毒性,就算中了巨毒,放掉汙血也就好了。她算無遺算,除了古怪的狠手——下那麼大的勁戳她,現在摸起虎口部位還疼得她齜牙咧嘴。

  藉卉的計謀反為兮時所用,她怒火中燒,“你……”

  “別用手指著我,我不喜歡看見別人的手指尖對著我的鼻樑,容易對眼——是吧?”接過藉卉手裡的那盅湯,兮時裡外打量著,“所以這盅湯……”她突地鬆開手,湯盅“啪”地掉在地上潑得四處皆是。

  恰逢宜寞從外頭進來正聽到湯盅碎落的聲音,走近一瞧,滿地的狼籍和藉卉臉上慌張的神色叫他瞧出其中的不同尋常,“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兮時給他一抹寬心的笑容,“剛剛藉卉不小心把湯盅給打了,可惜了那碗好湯——是吧,藉卉?”

  這個兮時居然把問題丟給她,藉卉慌忙點了點頭,自責道:“是我……是我不小心打破了湯盅。真是的!千小心、萬小心,這一路小心過來,沒料到竟在最後一程摔碎了湯盅——功虧一簣。”

  她話裡有話,兮時權當聽不見——關上耳朵,休息。

  藉卉蹲下身去撿那些碎片,早有丫鬟上來幫忙,卻換得她一聲怒吼:“這裡不用你們,二爺來了,還不趕緊伺候著。”

  丫鬟們從未見過藉卉發這麼大的脾氣,都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連跟藉卉相處了這麼些年的宜寞也沒見過她如此失態。想上前問個究竟,瞥見兮時那洋洋得意的模樣,他索性閉了嘴——不用問也知道跟她有關。

  藉卉去得匆匆,宜寞看得莫名,他回頭望向兮時,正對上她那副奸詐的笑臉,“你跟她……你們到底……”

  “沒什麼,沒什麼,不值得一提。”

  她笑著擺擺手,越是如此越讓宜寞覺得其中有詐。他還想說什麼,卻叫她拿話岔開了,“你怎麼中午回來了?放心不下我對不對?經歷過這次中毒事件是不是發現我對你的重要性,越發得捨不得離開我了?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把心也一同送給我的。”

  “你大白天也做夢呢!”宜寞忍不住糗她,“睡多了果然對你不太好。”

  陪著她用了午飯,又看著她闔上眼午睡,他這才得空出來。推開房門,他迎頭撞上一把閃著寒光的寶劍——他怎麼就忘了,跟古怪待在同一屋簷下,就什麼古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大冷的天,古怪依舊穿著秋衣端坐在涼亭下拭劍,宜寞坐在一旁望著院子裡冬日的風情,二人間許久不曾有任何聲響。直到宜寞再也忍不住——

  “古怪,你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點點頭,古怪聚精會神地擦拭著那柄沒有劍鞘的寶劍。

  作為兮時的貼身護衛,對所有威脅兮時人身安全的危機,古怪均是劍出見血。這回兮時吃了這麼大的虧,沒道理古怪毫無作為。除非,兇手是兮時不想動的人。

  “是誰?”

  “她說你知道。”

  五個字點破了宜寞刻意埋藏的心事,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終於還是要發生了。

  “我出去幾天,你跟兮時說一聲。”他扭頭去了。

  宜寞離開的下一刻,兮時的房門悄然打開。古怪將劍背在身後,靜默地等待著她的指示——是追是留?

  “任他去吧!”她知道,他不過是去山壑中的湖邊尋找那剩下的最後兩顆魚淚。

  兮時雙手埋在袖中,良久從那裡面掏出一顆寶藍色的彩石。她自言自語道:“藍色魚淚——他的自由和夢想。”

  第八章 往昔崢嶸

  意棲從城裡乜家的商鋪結了賬回來,恰遇上從興泰軒裡出來的宜幸。

  這是第幾回了?每回他們在街上相遇,不是見著他從那裡面出來,就是正往裡頭鑽呢!

  意棲湊上前打趣道:“最近,三爺去興泰軒比進醉春樓還勤呢!”

  “戰亂年代不少好古董都流落出來,不趁這個機會好好挖幾個到手中,豈不成了憾事。”飄雪了,他手中的油氈傘往意棲的頭頂飄去……一點一點,雪落在他的披風上慢慢融成了水……一滴一滴。

  “可我看你出出進進,從未見你手中拿過一兩件古董。”身邊連個小廝都不帶,這可不像他的風格。平素他前往醉春樓總是把他院子裡頭的小廝能帶的都帶上,好像生怕大夥兒不知道他又跑去了那種地方似的。

  “你看我還看得真細呢!”宜幸乾笑著,趕忙轉移話題,“你聽說了沒有?不知道誰從中搭線,那些礦主與那塔裡取得了聯繫,據說願意收取比咱們乜家出的低兩成的費用為滿人鑄造兵器。看樣子,那幫子貪心的礦主是打算撇開咱們乜家單獨行動了。”

  這可是乜家史無前例的大事,意棲慌忙問道:“這話,三爺是從哪兒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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