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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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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棲一驚,瞬間站了起來。腿盤了太久,猛一起身才驚覺腿早已麻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幸而宜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意棲舔了舔唇,困難地問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宜幸扶著他坐回原地,自己也掀起衣衫坐在地上,毫無公子哥的矯揉造作,「意棲,咱們倆認識多久了?從你十三歲進府至今,快……八年了吧!這八年裡你雖是伺候老四的,可咱們在一塊兒玩得最多也最開心。你有什麼話,不妨對我直說。」 「你說的,好像我的身上藏著許多秘密似的。」 「不是嗎?」 「要說秘密,你的秘密怕是更多吧?」意棲回眸,笑璨璨地望著他,「在乜家能生存下來就很不容易了,何況還要活得如魚得水。都說你是敗家子,可我看,你粘上毛簡直比猴還精。」 宜幸從容地笑笑,隨手取來兩顆石子在手裡把玩著,「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世上最聰明的那一個,可以算無遺算,可以控制周遭的人。所有人都這麼想,於是大家都被算計了。所以,我只好做個笨人。不用擔負乜家的未來,不用想著如何賺進更多的錢,不用搶著做當家人,用那些時間來吃喝玩樂,我這個笨人的日子過得舒坦。」 意棲贊一句:「聰明的笨人。」 聊了這麼久,意棲的臉上總算流露出輕鬆的表情,宜幸得意起來,「跟我這個聰明的笨人在一起,開心吧?」 「聰明的笨人,幫我一個忙,好嗎?」 「你說。」 「讓乜家……散了吧!」 他二話不說,點頭應道:「好。」 意棲驚訝不已,「你這個乜家的三少爺不問問為什麼?」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照做。」掰過他的肩膀,宜幸要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怕只怕乜家散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要他的保證,「有一天若你離開乜家,不管你去到天涯海角,也要告訴我你的落腳地。」 「我答應你。」整個乜家,如今唯一讓意棲放不下的只剩下他了。 宜幸的手攬過他的肩頭,意棲下意識地僵直了脊樑,很快就為他懷抱裡的溫暖而放鬆。 斷袖分桃也好,龍陽之癖也行,不容於世俗也罷,他們就這樣彼此相依,永不分離。 梓爺承諾宜馭的事很快就化為現實,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口舌,總算請到宜世出面。兩人商議著預備前往盛京,打算借助宜世之前與滿清幾位大員的交情,無論如何也要討回那幾筆貨款。起碼,能討回多少是多少。 藉卉匆匆為夫君收拾著行李,順道連自己的也一併裝包收好。 「你這是幹什麼?」 「我跟你們一道去。」 她三下兩下便整理妥當,宜世按下她的包袱,「此去盛京,能不能討回貨款還很難說。即便討回,押運銀車回來的途中也很有可能會遭遇仇天命那幫山賊。你一個女人家,我不能讓你跟著我犯險。」 撥開他的手,藉卉從內室的箱子裡提出一把寶劍。劍出鞘,閃著冷冷的寒光,「我不是跟著你犯險,我是沿途保護你。」 「保護我?」 記憶中那個掛著淚窩子跟在他身後尋求保護的小丫頭居然也敢口出狂言,聲稱要保護他?「別說笑了。」 「老爺為了讓我保護二爺,很早前就請了師傅教我武功。」 有這等事?宜世全然不知,「讓你個女人家保護二弟,不如直接請師傅教二弟好了。」 「老爺怕二爺學會了功夫,反倒與人起爭執,最終死於拳腳之下,所以才沒讓他學。」 爹對二弟的確是用心良苦,不管二弟是否能接替爹的當家人之位將乜家推向繁盛,他在爹的眼裡自始至終都是最重要的兒子。 想到這兒,宜世隨口問道:「那二弟不會功夫嗎?」 藉卉忽地垂下了頭,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師傅教我沒教他,二爺自然不會。」 「也是。」宜世沒再多問,與梓爺商議停當,這便帶上藉卉,三人出了門。 他們走了沒幾日,乜家便大禍臨頭。明朝廷不知從哪兒知道了乜家把兵器出售給滿人的消息,崇禎皇帝派了兩千人的軍隊壓近安北城,打算將整個安北城趕盡殺絕,變成一座死城。 得知此消息,安北城人心惶惶,百姓們紛紛開始出逃,有些礦主也變賣家產預備離開此地,一時間乜家上下亂成一鍋粥。 「現下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宜馭的白頭發近來越發多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真成了白頭翁。他就這麼踏過來走過去,看得那答兒頭都暈了,「你就不能坐會兒嗎?」 「坐?還坐得住嗎?」宜馭抓住那答兒的手,就把她往外拖,「頭一個要走的人就是你,你是滿人噯!這要是給明軍抓到,還有你活命的機會嗎?走走走!你趕緊收拾包袱回盛京。」 「我哪兒也不去。」那答兒執拗地把屁股粘在椅子上,「漢人有句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橫著走。我就當你是……」 「我不是雞不是狗更不是扁擔,你別橫著走,還是趕緊走吧!」 她仰著頭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質問他:「你要休了我嗎?」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宜馭被她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到底還是被宜寞勸住了,「你把她往哪裡趕?她這時候出去,危險更大。崇禎皇帝要是真想滅掉乜家滿門,我們誰都逃不掉。」 宜馭心裡還有個打算,「那……我們去盛京吧!」 他還真是單純得緊,宜幸擺弄著手裡的宋代筆洗,隨便丟出一句:「若乜家不能為滿清的軍隊提供兵器,我們這些人還不如他們家的看門狗。」誰會保護你? 「同樣的道理,就因為我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滿清那邊是不會放著我們不管的。」有了這層考慮,宜寞才能穩如泰山。 宜寞走到門口,望著天自言自語:「若我計算得不錯,盛京那邊怕已經得到消息,大哥和小叔怕是要不回那幾筆貨款了。」 兮時找了又找,居然發現宜寞躺在花園的草地上看書,「你還真是清閒,居然可以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躺這兒!」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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