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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宜馭。”

  “小叔?”心裡想什麼就來什麼,宜馭總算感歎上天對他還不算太薄,“您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呢?”

  宜馭和那答兒未曾同房的事讓梓爺始終放心不下,他特意關照伺候的下人們盯緊點。這不,今晚大丫鬟聽到四爺、四夫人激烈的爭吵聲,怕鬧出什麼亂子來,趕緊跑去告訴他——這些梓爺並不打算告訴他。

  “沒什麼,年紀大了,睡得少了,一個人躺著也鬧心,我索性出來走走。你怎麼還不睡?”

  “跟您一樣。”

  “在為貨款的事煩惱?”

  “小叔,我後悔沒聽您的話,接下了大哥的攤子。”這話,他也只會對小叔說,換個人他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現在再說後悔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重點是想法子解決。不想再增加他的心理負擔,梓爺安慰地摩挲著他的肩膀,“別擔心,不是還有小叔嗎!後面的事小叔幫你解決,乜家經歷的風雨還少嗎?還不是都挺過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吧!”

  感受到小叔的溫暖,宜馭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從小到大,每次當他感到害怕的時候,小叔都能給他最大的安慰。

  “小叔,有你陪著我真好。”他正想像小時候那樣沖小叔撒嬌,忽來一陣風掀起長廊後面隱藏著的黑影。

  宜馭定睛一看,“意棲?你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聽說你和夫人吵架,丫鬟們嚇得催我來看看。”看到的卻是他和梓爺叔侄情深的畫面。扭過頭,意棲告辭道,“既然沒什麼大事,我就先回房了。”

  他轉身便走,自始至終不曾正眼看梓爺。

  梓爺望著意棲的背影發呆,有時候他會覺得意棲其實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可瞧他的反應又不像。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可一旦說出來或許意棲會永遠地離開這個家。

  還是先瞞著吧!至少他還能時時見到他。

  “你不是說給我拿吃的嗎?怎麼拿到現在,我連個飯團都沒看見?”

  那答兒的背上火辣辣地泛著疼,雖然活神仙給她上了藥,可藥勁一過疼痛繼續蔓延,唯有吃東西才能讓她暫時忘記痛。

  直到這會兒那答兒才開始懷疑自己背上的傷是怎麼弄的,她暈倒之前依稀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會不會是活神仙身邊那頭大白熊?

  想也是白想,吃的呢?

  “宜馭……”她瞥見梓爺也在場,趕緊打招呼,“小叔,您還沒睡呢?”

  看情形,這小夫妻倆是沒問題了。梓爺慈眉善目地笑道:“宜馭惹你生氣了吧!你們都還年輕,成親的日子也不長,以後多得是地方需要慢慢磨合。這兩個人啊,過著過著才能過到心坎裡。看到你們倆和好我就放心了,我回房了,你們也早點睡。”

  目送梓爺離去,那答兒忽然有感而發,“你不覺得小叔對你的關照有些過分嗎?”

  那答兒剛嫁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梓爺對宜馭的關心厚重得不像小叔對侄子,有時候梓爺看宜馭的眼神更像父親對兒子。也許這個家裡的每個人都見慣不慣了,可她這個外來人卻看得清楚。

  宜馭卻不以為然,“我自小喪父喪母,小叔又沒有家人,他把我當親生兒子一般養大,對我好些有什麼奇怪的?”

  這話初聽著有理,細想起來還是不對勁,“你跟宜幸差不多大,又是同時喪父失母。說起來,梓爺對宜幸也很好,可不像對你那樣。”

  她這個四夫人初來乍到,身為滿人,漢語說得又不利落,家裡的下人們以為她聽不大懂漢話,有什麼話也不大避諱她。於是,她有機會聽到很多傳聞。

  “聽說梓爺不是你爹的親兄弟?”

  “你也聽說了?”

  大哥是不允許下人們背後議論這件事的,但其實他們兄弟幾個也早就懷疑了。

  還在宜馭很小的時候家裡就盛傳小叔並非爺爺親生,而是抱養到乜家的。這個傳聞還從小叔的名字裡得到印證。

  爹那輩的堂兄弟全是“子”字輩,偏偏小叔的名字音同字不同,單取一個“梓”字。而這個“梓”也被解釋成“一生為乜家辛勞直至見木”——“木”即“棺材”。

  一生為乜家付出,至死方休。

  那答兒聽後不禁吐了吐舌頭,“若小叔真是被你爺爺抱養回來的,這命也太苦了。”

  她這想法與宜馭出奇的相似,他卻從未敢說出過,這是不是夫妻之間才可擁有的相通?

  拽過她的衣袖,他拖她往房裡去,“你想太多了,有那個工夫還是用來吃吧!廚房做了夜宵送去房裡了,快走快走!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吃吃!“你當我是豬?”

  “我以為你很享受做豬的感覺。”

  他快步在前,她緊跟在後,他們的衣袖纏繞在一起。她忽而覺得——能有個人跟你吵吵鬧鬧,真好。

  意棲漫無目的地走著,腳步終於有了盡頭。抬頭望望,他這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三爺的臥房門口。

  天快亮了,這個時候去敲三爺的房門,要不了一個時辰,他和三爺斷袖分桃的實證便會傳遍整個乜家。想掉頭回房,卻又不願意再回到四爺的院子裡——乜家的規矩向來是哪位爺的下人住在哪間院子裡。

  許是腿酸了,許是心累了,意棲放任自己坐在三爺房門口,盤著雙腿席地而坐,他用雙臂攬住自己的臉,那一刻他無所顧及,直到眼前出現一雙鞋。

  意棲慢慢地仰起頭,沖著那雙鞋的主人笑笑,“這個時辰,你居然從外面回來?”

  這個時辰,在這裡見到他是宜幸意料之外的。伸了個懶腰,他滿臉疲憊,“在醉春樓裡玩了一宿,趁著大夥兒都還沒起便趕了回來,沒想到在這裡撞見你——別跟他們說啊!”

  裝!他又在裝!他衣冠楚楚,身上半點酒味或是脂粉氣都沒有,說是從醉春樓回來,騙鬼呢!

  “為什麼你們都那麼喜歡偽裝?”

  “我們?”宜幸的腦子迅速打了個轉,立即明白了,“是小叔還是老四?”

  “為什麼非得是他們倆中間的一個?”

  “在乜家,你會在意的不是只有這兩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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