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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隨著滿清軍隊對明軍的節節勝利,滿人那邊開始拖欠前幾批購買兵器的貨款。礦主們跟烏眼雞似的瞪著眼睛等著發錢,一時間傳言四起,有說還是大爺當家時日子過得紅火;有說四爺能力有限,本就不是當家的材料;更有說四爺早已跟他那個滿人岳丈聯合起來,目的就是想吞掉大夥的錢。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為了挽回當下緊張的局面,宜馭想到了他那一直不曾拜會的岳丈大人。是夜,他成親後頭一次早早地回了房,想和他那個至今都未仔細瞧過的妻交流一番感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本該嫺靜地待在房中等待夫君歸來的妻比他回來得還晚。

  都快二更時分了,這死蠻婆子跑哪兒去了?不會新婚不久就跑出去勾三搭四吧?

  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蝗蟲落了麥田,不一會兒就啃出一片荒蕪。所有不好的念頭一股腦兒地鑽進了他的心坎裡,一拱一拱鑽出無數條蜿蜒起伏的痕跡。

  她在安北城又沒幾個認識的人,能跑去哪兒呢?會和誰一起?前段時間她常誇讚老三,莫非她和老三……

  不會的,不會的。老三雖玩世不恭,也不至於啃窩邊草。可老三那性子保不齊……

  我管她和誰攪和在一起呢?反正像那種蠻婆子毫無貞操可言,再說她又不是我想娶進門的,無非是場政治聯姻罷了。就算她出門爬牆掛上了別家的枝頭,我也無所謂。

  可心裡那湧起的陣陣酸又從何而來?

  宜馭到底還是坐不住,起身叫人:“意棲呢?意棲去哪兒了?來人,去把意棲給我叫來。”

  大丫頭轉身進來了,“四爺,四夫人領著意棲出去了。”

  “沒說去哪兒?”連意棲都攙和進去了,肯定跟老三脫不了干係。這樣幹坐著不成,他得去老三那兒找找。

  宜馭剛出房門就看見意棲跟那個蠻婆子有說有笑地走過來,一顆提起的心總算歸置到原位,可心頭那把火卻燃燒得更旺了。

  “你們倆去哪兒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那答兒見他在屋內還有些奇怪,“我每天都這時候才回來,你也沒說什麼啊!”

  那是因為平時他都不知道,宜馭猛一低頭,不經意間瞥見他們倆滿鞋的泥,“你們這是去哪兒了?弄這一腳的泥?”他真正想問的是:老三帶你們去哪兒瘋了?

  見四爺面色不善,意棲趕緊解釋,生怕四爺誤會夫人不守婦道,與他這個小廝沾染上什麼。

  “二爺告訴我們山裡的湖底有一種七色彩珠,名叫『魚淚』。四夫人很想見見魚淚,我想著夫人嫁過來這麼些日子也沒去山裡玩過,遂領了她去湖邊轉轉。”

  原來這裡頭沒老三什麼事,這倒是讓宜馭松了口氣。打發走了意棲,房裡就只剩下他和那答兒。丫鬟準備了燕窩粥做夜宵,那蠻婆子像一天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嚥地吃著,他就不懂她的胃口怎麼就那麼好。

  瞧她吃著高興,想必心情也很不錯,他開始主動找話題跟她套近乎。

  “今天在湖邊見到魚淚了嗎?”

  “沒有。”

  難得他想跟她說說話,這還是成親後的頭一遭。以前他總是很晚才回來,進了屋也是往書房裡一鑽,他們的臥房除了成親那一夜,他再未踏入。她疑惑他的主動親近,卻樂意與他交心,獨自一人身在異鄉,她也是太寂寞了,才會成天往外跑。

  “我聽二爺說想要找到魚淚靠的是機緣,他說他找了十年才找到五色魚淚。”

  “二哥找到了五色魚淚?我還以為他從未找到過呢!”

  小時候他們三兄弟忙著跟在夫子後頭念書、受訓,二哥就成天往山裡鑽,找他的魚淚,後面還跟著一個忠心護主的藉卉。說實話那時候他挺羡慕二哥的自由自在,更羡慕二哥的聰慧過人。他十歲之後便沒再從過夫子,可爹搜羅的古籍他卻能過目不忘。每回宜馭為夫子來日的考試而努力溫書的時候,二哥卻只是翻一翻夫子近日教他們的文章,便能猜出來日的考題。

  他最佩服的便是二哥,直到五年前二哥離家。

  “我從二哥身上發覺,老天爺給了你某項天賦必定會從你身上奪走另外一些東西。”

  今夜他並不是要跟那答兒談論久別到有些陌生的二哥,換上親和的笑臉,宜馭湊到她身前。

  “你知不知道,中原有項習俗叫『三天回門』,就是說新娘子嫁過來第三天要跟新姑爺一起回趟娘家,給娘家的人請安問好——你嫁過來都這麼些日子了,我還沒陪你回過娘家。不如你準備準備,過兩天我陪你回去拜見岳父大人。”

  “不用了。”什麼三天回門,之前怎麼沒聽他提起過?今天的他有點反常噯!“我們滿人沒有這麼些規矩,再說,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

  “但我想岳父大人肯定很想再見到你這汪水。”他諂媚地笑著。

  “我阿瑪?”阿瑪還記不記得她這個遠嫁的女兒,她都懷疑,“他很忙的,不一定記得我。”

  既然如此,宜馭索性直說了吧:“那答兒,那你幫我寫封信給岳丈大人,請他幫我催討前面幾批購買兵器的貨款,如何?那些礦主們都等著呢!”

  那答兒手中的銀勺停了,掉在燕窩粥裡劃拉出一窩小小的陷阱。她低垂著頭呆愣了片刻,複又拿起銀勺努力地吃著,“你今晚回房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種做錯事的尷尬,“咱們是夫妻嘛!我最近忙著礦上的事,咱倆都沒有好好聊過天。今天我抽空過來看看你,順便請你給岳丈大人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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