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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每一次你以為你已經接近最真實的兮時,下一刻她又讓你見到她的另一面——她有太多面,多到令你害怕接近她——沒有人願意同一個永遠搞不懂的人待在一起,你甚至懷疑她是否是凡人一個。

  跟她在一起,宜寞常覺得自己的腦子是個榆木疙瘩。

  「我們倆單獨去吞雲樓瞧瞧,如何?」

  早答應不就結了嘛!

  兮時拉起他的手直奔吞雲樓,毫不在意旁人曖昧的眼神。

  此時,樓裡聚滿了礦主、工頭,還有各處商行的掌櫃。宜馭身為乜家的總賬房,正在給大夥發銀錢呢!

  每個人都得到了令他們笑逐顏開的花紅,除了一個人——

  「老四,你就給我這麼點?怎麼每回到我這兒都是最少的?」

  宜幸撥弄著錢袋裡的五十兩銀子不停地嘟囔著:「這點錢夠什麼使的?我答應給花紅、柳綠買鐲子的,都拖了半月了。還有醉春樓的幾筆賬,早就該清了。我還在興泰軒相中了幾件寶貝,再不出價,肯定被別人挖了去。還有還有……」

  總之他有一屁股的債要還,一腦門的錢想花。

  宜馭就是不給。

  「我跟小叔、大哥都商量過了,如今家裡掙錢不容易,不能再任你繼續胡亂花下去了。你想上青樓討好姑娘,你想胡吃海喝,你想繼續往家裡搬古董都可以——自己掙去。」

  要他掙錢?宜幸直吐舌頭,「我要是有能力掙錢還在這裡聽你嘮叨?」花錢他是把好手,掙錢就甭指望他了。搗搗老四的胳膊,他把當哥的老臉都丟光了,「再給點!我也不多要,你就再給點好了。」

  「你是門口討飯的叫花子嗎?」宜馭被他纏得沒奈何,又拿了一袋五十兩的銀子給他,「再多也沒有了。」

  瞧著老三拿到錢喜笑顏開的模樣,宜馭就忍不住嘮叨:「你雖是庶出……」

  「可一樣是乜家子孫,你也該為乜家出份力。」宜馭要說的話,他早已會背了。只是話不妨說說,玩不妨照舊。

  搖晃著手裡的錢袋,宜幸開心地沖意棲叫喚:「城裡剛開了一家興泰軒古董店,不是咱們乜家的產業哦!那裡面搜羅了許多難得一見的古董,值得逛逛。」

  宜幸別的本事沒有,倒有一雙識得好東西的慧眼,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古董定是珍奇物件。意棲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去一飽眼福,只是礙著四爺的面……

  「去吧!去吧!」宜馭揮揮手,給意棲放行,省得他人在這裡心早飛走了,別累他算錯賬。

  宜幸和意棲得償所願地出了吞雲樓,兩人還邊走邊聊開了。

  「意棲,你知道嗎?這家興泰軒據說店鋪遍佈大江南北,店主很懂古董,也極有經商頭腦。」

  「是嗎?有機會我倒想拜會拜會他。」

  「我也正有此意……」

  「他們倆是親兄弟嗎?」

  兮時望著遠去的宜幸,再回頭瞧瞧努力工作的宜馭,無比感歎地發出疑問。她真的很好奇,親哥倆性格相差怎會如此巨大?

  宜寞糗她:「你不是神蔔嘛?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都用占卜術,我會跟師父一樣死得很快的。」白他一眼,愛說不說。

  難得有她不知道的事,宜寞雖不愛嚼舌根,可這會兒他倒是多說上了兩句——

  「說是親哥倆,卻非一母所生。」

  宜幸的母親亞仙原是青樓名妓,被乜老爺納為妾,極受寵愛。亞仙本以為正室孔夫人死了以後會被扶正,誰知乜老爺緊跟著續了孟氏進門。

  孟氏瞧不起亞仙的出身,連帶著也看不起宜幸,動不動就拿他庶出的身份說事。後來孟氏生下宜馭,有子為貴,她本以為會成為這個家最重要的人。偏偏乜老爺對亞仙寵愛有加,對玩劣不堪的宜幸也很是喜歡。這樣一來,孟氏更是將他們母子視為眼中釘。

  宜幸十一歲那年,乜老爺準備帶著亞仙去北京談生意,孟氏為了同亞仙爭寵,堅持同行。不想在途中馬車翻下了山坡,他們夫、妻、妾三人摔得血肉模糊、不分彼此,沒有誰的身份更高貴些,也沒有誰更受寵些。

  正室所生的宜馭和庶出的宜幸同時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

  故事聽完了,輪到兮時感歎。

  「你跟乜宜世倒是打一個娘胎裡出來的,你們之間的性情也差太多了。」

  「因為境遇大相徑庭。」

  來乜家這幾日,兮時冷眼瞧著乜宜世,「他雖然擁有了原本屬於你的一切,但他並不快樂。」

  「你想說什麼?」他抬抬眉頭,陰冷之氣再現於臉上。

  在他溫文儒雅的外表下藏著難以言喻的固執,挑戰一個人的個性是極不明智的舉動,兮時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她揚起一張單純的笑臉沖向他,「說個故事給你聽吧!老和尚帶小和尚下山去化緣,有個姑娘要過河,可河水湍急,纖細的姑娘不敢過去。老和尚二話不說背著她過了河便放下了,小和尚看得瞠目結舌,又不敢問。走了二十裡地,小和尚終於忍不住問了:師父,我們出家人應不沾女色,您怎麼背個姑娘呢?老和尚說:我把她背過河便放下了,你背了二十裡地還沒放下呢!」

  他是她故事裡的小和尚,他懂。

  她不懂的是,可以放下的,他早已放下。放不下的,他無能為力。

  乜家與滿清合作愉快,如此春風得意的日子只持續了半個月,接下來一樁樁一件件的難事便接踵而來。

  乜家的護衛押運滿清付的購買兵器的錢回安北城的途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仇天命將銀車劫了大半去。此次乜家損失慘重,礦主們的收益直接受到影響。

  梓爺與宜世、宜馭檢討著這次的突發事件,據回來的護衛講,仇天命選在傍晚時將人手分於轉彎的山腰處前後襲擊護送銀車的隊伍。

  傍晚、轉彎的山腰,這都是護送銀車的隊伍最為鬆懈的時候。

  仇天命是如何得知銀車回安北城的準確時間以及途經地點?又是如何準確地計算出最易襲擊隊伍的機會?

  除非護送銀車的隊伍裡有他安插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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