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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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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到了。」五年前,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她的這個願望就達成了,「我已經拿這一生同你做交換,你忘了嗎?我二十五歲以後的命是你的。」 「這個願望不同,我要你的心……永遠離不開我。」 風掀起她五彩斑斕的裙,她如在花叢中——笑得燦爛。 第四章 爺們娶親 自個兒掀起紅蓋頭,那答兒好奇地望著新房。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子香甜的氣味,她貪婪地多吸了幾口,順著香氣她看到了一叢蔥綠間鑲嵌著幾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它們長在水中間,羞答答地滋養著。 這兒,就是她日後的家了嗎? 中原人成親的方式跟滿人全然不同,可不管是什麼樣的方式,結局都一樣——那答兒成為了乜宜馭的妻。 這並不在她的預期之內。 她阿瑪那塔裡妻妾成群,有些甚至連妾都算不上,被收了房便成了阿瑪的女人,不喜歡了也可當成禮物轉送給其他人,她額娘便是這樣的女人,額娘卑賤的身份也決定了她這個女兒不被重視。事實上,在府裡沒有一個女兒是阿瑪喜歡的,阿瑪的孩子太多了,她甚至懷疑阿瑪連兒女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所以當阿瑪說要選個女兒嫁到安北城來的時候,她主動請纓。既然那個家沒什麼可留戀的,還不如早點出閣。反正,早嫁遲嫁都是被當成阿瑪的政治籌碼,還不如遠遠地嫁出去,再也不用受阿瑪的控制。 另外一個吸引她的地方是乜家經商的背景,她在盛京見多了那些陰狠的朝廷官員,經商人家該簡單些吧!即便有些人事鬥爭,仗著她滿人的背景,多少也得利些。 她把一切都盤算好了,獨獨料不到藉卉這個丫鬟的介入和那個討厭的白頭翁的出現。 行禮前,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取代她成為大夫人的藉卉,她一點都不像丫鬟,冷靜矜持的氣質像極了阿瑪的正牌夫人。伺候那答兒的老媽子們背地裡常叨咕著藉卉如何誘惑大爺,如何利用謠言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如何順利地從丫鬟變成主子。 老媽子們說得有模有樣,連那答兒都不禁覺得那一切是真的。可無論是真是假,她到底還是嫁給了乜家老麼——乜宜馭——她自己選擇的丈夫。 這一生,總算有一件事是她自己做主的。 單憑這一點,她嫁得還不算太委屈,可為什麼她還是好想哭? 她好想額娘,好想以赫奧仁,好想盛京熟悉的一切,好想好想…… 這一刻,宜馭並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想些什麼。 帶著幾分醉意,他闖進了新房,這裡本是他一個人的空間,如今卻硬被塞進來一個女人,他捶著胸口直想喊屈。 他以為他的妻該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意棲般德才兼備,如意棲般恬靜溫和,如意棲般知他懂他的一個「女人」。 這就是他心中深藏已久的秘密,連最疼他的小叔都不知道的秘密。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對意棲的情感不只是主僕那麼簡單,他努力地把它歸結到朋友的範疇內,可每當他看到意棲跟老三有說有笑地處著,「朋友」這兩個字就嘲笑著他的自欺欺人。 正是這個秘密讓他答應娶那答兒為妻。 乜家有老三患龍陽之癖就夠了,絕不能再多他一個。自小娘親就告訴他,他跟大他一歲的老三不同,他出自正室,娘親更是名門閨秀,他當有他的風範,絕不能與妾室所生的老三為伍。 於是,他自小就瞧不上老三,堅決不同他一塊兒嬉戲玩鬧。 宜幸可以隨心所欲地玩鬧,哪怕被爹和師傅罵個臭死,他也照樣開開心心地玩下一撥。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只要宜幸稍稍表現一下,爹就把他捧上天。反觀他自己,認認真真受訓,乖乖巧巧當個好兒子,也難得爹一個笑臉。 今天若換作老三被那答兒選作夫婿,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拒絕,甚至背上乜家銀庫裡所能搬得動的銀子逃個無影無蹤,自然有人為他背身後的麻煩。過後,他又是開心快活每一天。 其實打小他就羡慕老三——雖然他一直不肯承認。 越想越氣,越氣越傷心,他進了內室,想找壺酒繼續灌醉自己。一扭身才發現,他那個原本該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已經掀開蓋頭坐到了桌前,他在尋找的那壺酒也早已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左手握著酒壺,右手抓起喜桌上擺放的象徵鴛鴦的燒雞。看情形,一隻鴛鴦已單飛到她的肚子裡了,另一隻也成了「天殘地缺」。 「沒有人告訴過我,蠻婆子很能吃。」 「這樣的日子我們還要相互攻擊嗎,老頭子?」那答兒偏過頭無語地瞪著他,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好了好了,是我錯,我不該叫你『蠻婆子』,你不是也管我叫『老頭子』嗎?我又沒哭。」 宜馭在心裡告訴自己,我可不是在乎她的眼淚,我之所以哄她只是不想看著她把眼淚、鼻涕混著「鴛鴦」一齊吃進肚子裡——那看著實在是……實在是太噁心了。 同樣是洞房花燭夜,宜世的房中就溫馨許多了。 藉卉依偎在夫君的懷中,緊緊地抓著他的單衣捨不得鬆開,嘴裡還似喃喃自語:「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原諒我,是不是?你知道,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嫁你為妻。」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為了成就自己的幸福,大多會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跳過前兩步,她以最後那個極端的方式直奔主題——他雖愚笨,這點道理還是懂的。之所以不點破,是因為這結局正是他所想要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的淚無聲地掉落在他的懷裡,窗前的那對鴛鴦紅燭在風中雙雙滅了。 根據乜家與滿清的約定,大婚後乜家開始為滿清提供兵器。為防仇天命又劫了去,梓爺寫書信請那塔裡派出重兵護衛,不想這次仇天命並無半點動靜,乜家上下頓時松了口氣。 為了酬謝大家這段時間的辛勞,乜家幾位爺聚在吞雲樓給大夥發花紅,在院子裡待悶了的兮時也忍不住想去湊個熱鬧。 「你陪我去看看嘛!」 「乜家分錢,沒什麼可看的。」宜寞向來不喜去人多的地方,更何況今日他本定下去山壑中尋找剩下的兩色魚淚。 兮時初下山,對一切都充滿好奇,怎肯放過,「別忘了,你二十五歲以後的命早已賣給我了。」言下之意,他該遵循她的每個要求。 他卻不依不饒,「我二十五歲以前的命還是我自己的。」 有個性,她喜歡。背著雙手,兮時叫上古怪、玲瓏,一個花姑娘後面跟著一頭白乎乎、肉嘟嘟的大笨熊,旁邊還陪著一個拿著沒有劍鞘的利劍,臉上表情足以殺死人的大漢,此情此景看上去甭提多詭異了。 光看著,宜寞的眉頭就不禁抽動起來。 她還不忘威脅他:「你不陪我也沒關係,到時候我領著古怪和玲瓏四處走走,你不怕整個安北城萬人空巷,你就別跟來。」 不要以為這只是她的威脅,她做得到,她身旁的古怪、玲瓏更會執行得徹底。 玲瓏也就算了,宜寞常常懷疑像古怪這樣的江湖高手為何心甘情願受她驅使。身為神蔔,她沒有高深莫測,沒有諱莫如深,甚至連尋常姑娘家該有的矜持祥也和通通丟進了棺材裡。她有時神神道道像個瘋婆子,有時錯漏百出像個粗俗的丫頭,有時深沉得如同得道高僧,更多的時候她花枝招展,就是像個花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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