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狐假虎威 | 上頁 下頁


  我不是!我不是妖怪,我娘就是人,我也是人。

  你不是!你把你娘吃了。

  我沒有!我娘……我娘是我爹吃掉的。

  你爹吃人,你一定也會吃人。我們要打死你!打死你!

  不要!不要打我,不要!

  她閉上眼揚起樹枝胡亂地反擊,世界在她眼前,在她耳畔消失了,她什麼也感受不到,只能拼命地揮舞著雙臂,不知疲倦。

  好久好久,時間仿佛過了一生那麼漫長。她的耳朵重新恢復功能的時候,聽到的第一聲是人類發出的脆弱的慘叫。

  流血了!流血了!

  有妖怪!

  妖怪吃人了!

  大家快點逃啊!妖怪吃人了!

  她睜開了雙眼,看著和她差不多身高的男娃娃邊哭邊跑,邊叫邊逃,跌倒了繼續爬起來再跑。

  他們為什麼逃得這麼快?他們這是在幹什麼?他們怕什麼?

  他們怕的是你!

  爹蒼老的聲音激蕩在她的耳旁,她聽不懂,為什麼這些和她差不多的孩子會怕她?她並不可怕啊!

  因為你是半妖。

  半妖!

  半妖……

  她是半妖,妖不屑於她不夠純淨的血脈和永遠無法提升到頂級的低能法力,人害怕她血管裡流著的妖的血。她傷害了人,也不融於妖,於是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這個世上,她沒有同伴,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不!不是的!她有同伴,她根據幽靈小鬼的提示找到了另一個半妖。

  他是……

  “胡隸京!”

  “你睡著了。”

  她睜開雙眼的時候,身體躺在綿軟的床上,他的床。

  前幾個晚上,她一直躺在床下的腳凳上,雖然覺得他的床很軟, 她卻不敢睡上去,總覺得那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這一刻,當她的眼前彙集起他的面容——半妖的面容,她覺得自己可以安心地睡在這裡了。

  心裡覺得輕鬆,她長歎一聲,深呼吸的結果是鼻子裡竄進了一抹子甜香。

  “那是什麼?”她瞅著床前冒煙的爐子,手已經揪緊了華麗的錦被——老頭子每每看到樹屋內某處冒煙,都會拿起鹿皮拼命地拍打,直到煙徹底滅掉為止。

  那時候虎彪彪不懂,以老頭子的妖法,本可以不用這樣費事的,也許輕搖手指整個樹林的煙都滅了。他仿佛……仿佛是故意做給她看的,為什麼?因為她的妖力無法達到動動手指就灰飛湮滅的地步嗎?

  老頭子的想法她從來不懂,因為他是妖,她的身體裡卻流著凡人的血。

  “你走神了,剛剛也是這樣。你看著我,忽然說些很奇怪的話,我看你八成是前幾晚睡得不大好,所以抱你上床,點了能安撫情緒的甜香讓你多睡一會兒,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了。”瞧她緊盯著床前的香爐,胡隸京走到香爐跟前,抽出一根撚子撥了撥煙灰,“這是香爐,焚出甜香,有助於你睡眠。”

  她不懂這些凡人的玩意,但她知道一點,“這種香太馥,會壞了你的嗅覺。”

  他淺笑,恰似甜香這般,“哪有這麼嚴重?我又不是狗,要那麼好的鼻子做什麼?”

  他不懂嗎?也對!他一直生活在這種豪門大戶裡,他不懂這些也很正常。看在他抱她上床睡覺的分上,虎彪彪願意引導他,首先他得明白,“鼻子對半妖很重要……”

  “我不是半妖!”他捏著撚子的手晃了一下,香爐內的煙灰撒在地上,染灰了一片。

  他不相信她的判斷?虎彪彪要證明給他看,“憑我的感應,你娘應該是狐妖,你爹是人,照此推斷,你的身體裡應該流淌著狐妖和人的血,你當然是半妖。”

  “我說我不是!”他的手已迅速竄上她的脖子,勒緊她的咽喉,他隨時準備要她的命,“再說一遍,我不是半妖,我……跟你不一樣。”

  “怎麼會不一樣?我們都是半妖,只不過你身上流著狐妖的血,而給我生命的老頭子卻是虎妖,除此以外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我是人!”他張開嘴向她吼,那張美如月的臉龐因為發怒而染上火燒雲似的殷紅,像夕陽下的……狐狸!火狐狸!

  “這輩子我只會是人,我也只想做人。”

  “可你是半妖!”這是事實,他改變不了的事實,雖然接受這個很難。

  “你走吧!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胡府,離開陽朔鎮,我只當沒見過你。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我不敢保證我母親會不會以你的妖力祭祀我父親,你也看到了,以你的妖法根本不足以跟她抗衡。至於選親的事……只當是一個玩笑,你是半妖,應該不會介意這些凡人的俗禮吧!”

  只要她離開,他相信他還是會回到從前的日子,他還是胡府少東家,還是一個看上去與人無異,只是過分漂亮了些的平常人——除了每個月的那一夜。

  他背過身對她下了最後的驅逐,她光著腳下了床,踩在腳凳上,冰冷重新喚回她的孤獨感,他決絕的背影讓她明白了一點:半妖是沒有同伴的。

  所以,她不做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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