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狐假虎威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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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害怕自己的身上流有母親這般嗜血的因子,卻又渴望知道虎彪彪的血究竟和他是否一樣。 唯有胡母能給他答案,「孩子,你沒猜錯,她的身上的確流著妖精的血液。」 「她是妖精?」胡隸京吃驚地望著被吊在半空中的虎彪彪,她抿了抿唇角,沒有解釋。這算什麼?默認嗎? 「你真是妖精?」他昂著頭問她,對眼前明擺著的事實仍不肯相信。 胡母的指尖撫上虎彪彪左臉上的虎斑,手指撫摸之處沁出一點一點的血珠,像被最鋒利的刀刃瞬間劃過。感覺不到疼痛,已是傷痕累累。 不疼,虎斑上的傷痕真的一點也不覺得痛。可是虎彪彪就是討厭這種被妖精捏在手中的感覺,她的軟弱、她的無能擺在眼前,讓她想起老頭子訓練她的那段日子。 苦,卻不能哭。 「放開我!」她齜牙咧嘴地瞪著胡母,手腳雖不能動,張開的嘴卻能顯顯她鋒利的牙。 她被吊在半空中還能這麼有生命力,這正是胡母所需要的,「不愧是我的兒子,知道我最需要的就是這種生命力強盛的妖,雖然她的血統不夠純正,不過也許可以幫我找回你爹的魂魄。」 她的手掐上虎彪彪的頸項,逼著她釋放出魂魄——母親這是要她的命! 虎彪彪光裸的腳在他面前無助地踢騰,他想起了她的腳被他握在手心裡溫暖的感覺,連帶著記起了她誓言要和他在一起的承諾…… 不行! 胡隸京驀然驚醒,心中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他: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子死在你面前,你不能! 「母親,你放過虎彪彪吧!就算你把她的妖力逼出來,爹也不會復活的,你就放過她吧!」胡隸京想要從母親手上將虎彪彪奪下,可他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母親,只有拼命地呐喊才能釋放他的壓力,「母親,你別這樣!爹死了這麼多年,你就別再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這不是幻想。」胡母從不認為守著一具屍體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只要集合妖力,我就能把志高的魂魄從冥界追回來——我一定能!」 強烈的意志讓胡母加重手中的魔力,她對虎彪彪的命志在必得。 眼見著虎彪彪的頭頂散發出彌漫的亮光,她的生命也隨之散去。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母親手裡嗎?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胡隸京的手超越了他的意志,直接伸向母親的肩膀。 沒想到他會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胡母一時失神,收回了伸向虎彪彪的奪命之手。眼瞅著兒子,她心生寒意,「你居然為了這個半妖向我出手?」 胡隸京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從未想過會要用自己的手去傷害母親。即便除了生下他,她從未盡過母親之責,他依然敬她——這是秦嫂教他的孝道,是人才有的禮儀。 「不是的……我……」 胡母不需要任何解釋,撤去結境,虎彪彪的身體從半空中滑落到胡隸京的腳邊,「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誰讓你們是同一種人呢!」 人?他們是人嗎? 虎彪彪扶著胡隸京的身體慢慢爬起來,微眯著虎眸緊鎖著他,她的腦海裡出現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如果他的母親是妖,他的爹是人,那他跟她一樣,也是半妖嘍!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她這個半妖竟然也有同伴—— 可能嗎? 大概是被胡母的妖力震傷了,虎彪彪剛走一小段路就累得氣喘吁吁。腳脖子上套著的金環黑鈴丁冬作響,她好想歇一會兒。可是他腳步不停,她也只能跟在他身後慢慢地挪動。 胡隸京走了好長一段路,驀然回頭察覺她光裸的腳面沾滿塵土。 平時她走在任何地方,她光著的腳都是乾淨的,今天這是怎麼了?「你的妖力在減弱?」 也許吧!她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微微點了點頭,「不要緊,走吧!」 胡府的院子不算太大,可是回房的路卻走了好久。停下來歇一會兒吧!不是為她考慮,是他不想那麼快就一個人坐在房裡,獨自面對複雜的自己。 「家母傷你是因為……」 「你爹。」透過結境,虎彪彪看見了冰棺材裡躺著一個男人,跟胡隸京長得完全不像,不過憑胡母的態度,她猜想那人便是胡隸京的父親,「你娘想用我的妖力讓你爹復活,是嗎?」 平日裡看她話不多,沒想到她腦子居然挺靈光,「我沒想到你是半妖。」 「我也沒想到你娘是妖。」這意味著,有可能他——也是半妖。 想到他的血管裡流著與她相似的血,虎彪彪的心中像有陣春日的風湧蕩而出。 水眸凝望著他,她仿佛看到了她自己—— 稚嫩的她光著腳蜷縮在樹屋上,樹下獵戶們的小孩子沖她扔石頭,罵她是妖怪,她搖著手替自己辯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人話。 她受傷了,額頭、手臂流著血,她想推開樹屋的門向娘撒嬌,老頭子卻一腳將她踹到樹下,然後將尖利的樹枝塞進她手裡親口告訴她:你既不是妖,也不是人,在這個世上你是唯一的,你沒有同伴可以依靠,你得自己保護自己。 她丟開樹枝,想爬回樹屋,她每爬上一步,老頭子就將她踹下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筋疲力盡。 她的腳沾滿了她自己的血,她好想哭,可是眼淚尚未流到眼底,獵戶的小孩又來了。 幾個男娃娃湊過來揚起拳頭一邊揍她一邊罵—— 你是妖怪!你是吃人的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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