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東方不敗西方菜 | 上頁 下頁
十三


  擺出吹長笛的姿勢,她身形搖曳。風吹過琴房內的白色窗簾,從容似神女翩翩起舞。

  “決定了!”小桃大吼一聲像強盜一樣搶過長笛,“就學它!”

  一年前西方樂團組成時的種種從上官下官腦海中掠過,一刀刀地刻在他的神經中樞上,痛得他苦不堪言。

  每天像個劣質偵探似的盯著他的柴可夫,只會努力完全沒有悟性的小桃,不知道抱著什麼鬼主意加入進來的奕從容和被迫留守在此的他自己讓整個西方樂團臭名在外。

  不可否認,身為樂團的組建者,小桃是最努力的。都升上大二了,每每見到從容,隔著至少有三百米遠,小桃就扯開嗓門呼喊從容的名字,如今下官更加堅信當初從容替她選擇長笛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真是練氣又練聲啊!

  每次相遇,從容都會習慣性地停下腳步歪著腦袋等待小桃的彙報。其實彙報的內容大同小異,小桃準時又要說:昨天長笛老師教了我哪幾個音,現在我已經能吹出什麼什麼了。

  讓下官搞不懂的是,每天做彙報,她不膩嗎?

  即便小桃耐性再強,從容煩了。下官清楚地記著那一天,從容終於忍無可忍:“小桃,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每天……”

  “哎喲!”原本還蹦蹦跳跳的小桃突然痛得彎下腰來,用手抵著兩肋,她的表情隱藏著痛苦。

  “你怎麼了?”不會改裝病西施了吧?

  小桃慘白著臉抬起頭望向從容,笑得有點勉強:“沒事沒事!只是這兩邊有點疼而已,不呼吸就不痛了。”

  什麼叫不呼吸就不痛了?也就是說她死了就不會再痛?從容試探性地向她的兩肋按下去,這種情況曾在她的同學中發生過。那是個吹黑管的女生,高考前夕每天加倍練習,至使兩邊的橫膈膜因耗力過猛而產生疼痛的感覺。難道小桃她也……

  “你是不是每天練習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

  小桃連眼白都瞪出來了,從容知道這樣大的練習量對於一個初學者來說實在是天文數字:“或者你練習了兩個小時左右,所以才會出現這種……”

  “五個小時。”小桃平板地告訴她,“我每天至少練習五個小時,大多數都是六七個小時左右。”

  媽呀!難怪她兩肋疼,不愧是毛桃啊!連學習音樂都比常人來得猛。從容自歎不如,想當初她為了考東方學院音樂學院附中每天不過才練習四個小時。那也只是一時風罷了,現在想想還覺得了些不可思議呢!下官那種懶人是更加無法和小桃相媲美的。

  雖然精神可嘉,但這樣練下去對身體有害。從容伸出手直掐她的兩根肋骨:“你呀!少練習一點,多愛惜身體一點。要不然即使成為音樂家,也無法完成漫長的演奏。”下官獨奏常常幾十分鐘,沒有良好的精神素質,人拉到一牛就垮了。

  如果小桃會聽她勸,也就不是毛桃了:“只要能渲染出藝術氣質,只要能當個真正的淑女——吹死拉倒!”

  她倒是視生死如無物啊!從容知道再怎麼說也不行,索性放棄。下官也懶得理她,在他看來,人的耐性,尤其是對音樂的耐性只能達到某一程度,一旦封頂,他相信小桃自然而然就會放棄。

  問題是,疼痛這種東西自然而然也會習慣。

  照例是每天五個小時的練習量,疼痛的感覺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習慣,習慣練習,習慣看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可以演奏長笛。

  她可以憑著努力讓自己的長笛技藝慢慢好起來,她卻無法憑著個人的力量支撐起整個西方樂團。

  新生聯誼會,西方樂團成立一周年來第一次演出,也是最大的挑戰,即將到來。

  即使西方樂團再如何疏于練習,新生聯誼會上的彙報演出也不會推遲進行。音樂學院裡每個樂團都鼓足了幹勁想在這次演出上一展頭角,更想借此機會吸引更多新生加盟進來,壯大勢力。

  也正因如此,所有樂團都憋足了勁,等著在這場演出中將其他樂團踩在腳下。雖然只有四人的西方樂團不被眾人所看好,但 是上官下官的加盟卻將西方樂團推到眾人的焦點下。 身為樂團團長,小桃在候播廳裡來回踱著步子:“馬上就輪到我們了,你們緊不緊張?”這樣說顯得自己這個領軍人物很沒民氣,小桃用她故作甜美的嗓音補充說明,“不用緊張,實力就是實力,我們完全無須緊張。”

  是呀!這麼糟糕的實力連緊張都可以自我減免了。嚼著香口膠,下官全副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小情婦”上——這遊戲太好玩了,簡直叫人愛不釋手。如果可以,上臺演出他也想抱著小情歸,只可惜他沒長出“第三只手”。 奕從容一雙單鳳眼瞄過他最愛的小情婦,如果她的眼睛能放電,小情婦早就走火了。“登臺前,國王和皇后是不是該親密接觸一下?”以前每次為他彈伴奏,登臺前國王和皇后都會尋找彼此最契合的那條線,也就是所謂的音準。如今除了國王和皇后,音樂聲中又多了花腔女高音和提琴老頭子,總不至於連校音這一關都省了吧?

  下官正玩到興頭上,哪還管得了這些?“校什麼校?上臺再校音也來得及。”

  他還真會耍大牌,當自己是國際知名演奏家是吧?也罷,從容懶得管他,只是四人合作的曲目,上臺合一次總是應該的吧!上一次合奏還是九十九小時以前的事,恐怕大家早就忘了那份原本就不夠堅固的默契吧!”

  “合奏……”

  從容話剛開口,下官就一語打斷:“合什麼合?每個人看著曲譜拉,大家都不要拉錯不就得了嘛!”

  他說得倒是輕巧,如果四人合奏真的這麼簡單的話,為什麼他們四個人,四個音樂中漂泊的靈魂至今還無法融為一體?

  別說四個人,不過是分開六年,下官的心已經不是從容可以看清的了。再相聚那會兒,從容堅信只要兩個人漸漸熟悉,他們依然會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熟悉了一年,更準確說來是從容纏了下官整整一年,他們之間的距離依然擺在那兒,她找不到回到他身邊的路了。

  原來以為加入西方樂團,和他一起重新登上熟悉的舞臺,陪他待在鎂光燈下,他們彼此間的默契就會慢慢歸來。

  為參加新生聯誼會而合作的這段日子裡,從容明白了,下官根本不屬於任何樂團,他只屬於他自己,西方樂團對他而言不具有任何意義。她呢?她對他,還有最深的觸動嗎?

  她疑惑了!

  “下面有請西方樂團為諸位演奏現代派曲目。”

  一片稀裡嘩啦的掌聲打斷了從容的思緒,沒機會讓她弄懂潛藏在西方樂團之間的離散之心,四個人踩著淩亂的腳步流動到了音樂廳的舞臺上。

  奕從容不慌不忙地落坐在鋼琴前,彈下幾個音,上官下官非常配合地校起音準來。柴可夫也學著下官的動作,小桃第一次上臺,哪懂得這些本該在台下完成的工作,瞧瞧這個,再瞅瞅那個,身為樂團團長,她反而顯得不知所措。

  無所謂,反正認清樂團現狀的下官從一開始就為四人選擇了一首現代派的曲子,隨隨便便演奏也能達成另一種詮釋。

  就讓下官帶頭將隨便進行到底吧!

  擺好架勢,他拉開弓——

  整個音樂廳的觀眾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嘴巴上,拉小提琴也需要動嘴嗎?為什麼他的嘴巴動個不停?那裡面藏著什麼呢?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塊忘了吐出來的香口膠而已。既然 忘了吐出來,索性不要浪費,繼續嚼吧!反正拉琴又不要嘴,不耽誤的。

  從容怎麼會錯過他那極不雅致的動作,既然他自己都無所謂,她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反正嚼香口膠的人不是她,丟臉的人自然也不是她。她只要跟著他的節奏,將譜子彈出來就好。

  從容打定主意,隨著下官的起伏彈著鋼琴,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旁若無人地為他彈伴奏,完全忘了這是四人樂團,而不是國王與皇后的奏鳴。

  感覺下官拉得不錯,老柴的老毛病又犯了,手里拉著大提琴,那副“酒瓶底”直盯著下官。這是第一次和下官同台演出,以前都是坐在台下以觀眾的身份傾聽,現在能坐在他的身旁,當然要好好觀察,爭取讓自己的技藝更上新臺階。

  盯著看也就算了,嫌距離稍微遠了點,老柴生怕自己錯過下官任何細微的表現力。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向下官那邊傾,一對“酒瓶底”也隨著地球引力傾斜起來。

  你連演出都盯著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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