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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可你賣給下面的人明明是一兩。”她賺了一半的銀子,做生意怎能如此暴利?烏清商也是做生意之人,他靠的不是別的,正是物美價廉,才讓五雅堂在此地風光了這麼多年,“你從一開始就是想來此賺錢的!”

  “非也非也!至於我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她丟給他一個“你知道還問” 的嘲諷眼神,“你應該是最清楚的,我來這裡當然是為了說文論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牙鶴書振振有辭,她又沒有做錯什麼,每天說說如何賺取“紋銀”,論論怎樣從別人口袋裡取出自己的“金子”,多名副其實的先生啊!

  “我來這裡不僅是為了自己賺錢,更是為了教大家一起發財,你可知道他們從我這裡拿走了『白髮』號髮油,再賣出去是多少錢嗎?”捧好你的下巴吧!“是二兩銀子!我才賺了五錢,他們卻從中賺了一兩,你說我在說文論經的過程中,是不是教會了他們如何發家致富啊?”

  不可能的,在貨攤上一瓶髮油還用不著一錢銀子,誰會花二兩銀子去買一瓶看似再普通不過的髮油呢?烏清商百思不得其解。

  “一般人是不會買的,可是這瓶賣二兩銀子的髮油如果是你的朋友,甚至是至親賣給你的,你會不會掏二兩銀子買下來呢?”

  牙鶴書充分抓住了人的心理,或者說烏鴉會的人抓的就是人心中與情感相連的最軟弱的地方。

  “人只要有情,就一定會有弱點。如果你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突然出現在你面前,說送你一瓶非常好的東西,你絕不會拒絕。等你收下了東西,他再找你討二兩銀子,你又怎麼好意思不給?這一來二去,他不就從你身上賺到了一兩銀子嗎?”

  “不會的,我的朋友才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呢!”烏清商拼命地反駁她,可他卻反駁不了他自己。如果她說的全是假的,“白髮”號髮油又怎麼會賣了那麼長時間,還賣得那麼好?

  瞧他臉色都變了,還死鴨子嘴硬,牙鶴書誓言要擊垮他的防線。烏鴉就是烏鴉,穿上孝服。也裝不成白鴿。

  “別說是朋友,在我們烏鴉會裡,即使是親生父子也能互相賺錢、互相騙錢。它榨取的是人的理智,騙的正是人的情感。我做這一行很久了,從來就沒有看錯過。”誰像他,橫豎都是呆子一個。

  烏清商顯然是被她的言論嚇得不輕,他長久以來所信仰的原則和真理在她面前紛紛瓦解崩潰,這讓他實在難以接受,但更讓他難以接受的還在後面呢!

  “老實告訴你,現在這裡的老百姓全都知道我們是烏鴉會的人,也都知道你是在跟我們一起合謀騙他們的錢財,你再留在此處只有等死的份。還是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吧!正好我在這裡還有些賬目需要整理,我可以給你幾天的時間考慮。錯過這個稻草人,烏鴉可就沒有歇腳的地方嘍!”

  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她的邀請啊?像他這麼笨的人,她真的很不想請他曖!要不是看在他曾經為了她被打過的份上,她根本不會理他的死活。

  還有啊!也是因為這小子,害得她全盤計劃皆亂。原本她還要將自己的身份再隱瞞一段時間,等這裡的貨和銀子處理得差不多了,再做打算。誰知道她一時腦袋僵掉,竟然在他清澈的眼神裡招認出最真實的自己。

  也不知她是不是腦袋壞掉了?也許她該用“白髮”號的髮油洗洗腦子,也許會把思想洗得乾淨一點兒,也許才會更多地為自己考慮,少管他人的事。

  “喂!你到底要不要做飯?”她說了這麼多,浪費了如此之多的口水,難道還混不來一頓飯嗎?

  烏清商茫然地搖頭,再搖頭,嘴裡不斷地咕噥著:“讓我好好想想,我需要好好想想……想想……”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像是要逃離這突然降臨在他身上的一切厄運。

  牙鶴書沒料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竟然還要去外面找死,慌忙叫喊著想要把他找回來。“你就是要想,也可以吃完飯再想嘛!大不了我做飯就是了。”他受傷的身體尚未痊癒,說不擔心那是烏鴉的自我欺騙術。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理她,獨自一人向街市走去,他甚至沒有回頭。沒理由地,牙鶴書跑了兩步,打算追出去……

  “別跟了,沒用的,他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又該做些什麼。所以……別追了。”大鼻鴉伸手將她揪了回來。

  望著烏清商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了三年以前。他也是像現在這樣送走了“她”,她也說要一個人好好想想,可是從此以後就只剩了“以後”。

  大鼻鴉向著白頭烏鴉動了動手指,那姿態仿佛在問——

  我說得對不對,我的白頭烏鴉?

  他所崇敬的牙先生原來只是個用學問和口才來騙人錢財的騙子,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不僅沒有半點兒悔過之心,甚至還振振有辭,打算再接再厲,再騙更多的人。

  她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風度婉約的牙先生嗎?還是這才是真正的她,他從不瞭解的她?多希望今天她在眾人面前留下的是否定的答案啊。

  有時候他真的懷疑大鼻鴉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若他所言是真,鶴書應該會看在他們相愛的份上,放棄現在的烏鴉身份,做一個白白淨淨……不!是乾乾淨淨的女子。可是她為什麼……唉!

  “烏清商,你居然還敢從五雅堂裡出來?”

  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如雷打般的悶吼,烏清商秉持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老土原則,躲也不躲地迎面望去,“賈二老爺?咦?你手裡怎麼握著一把刀啊?”

  賈富乙也不跟他囉嗦,拔著刀就上來了,“你還說,我被你害慘了,你知不知道?”

  “害?我什麼時候害你的?”烏清商不知所云,倒是他手裡的亮晃晃的刀看上去有點兒可怕,“你能不能放下刀再說。”

  “不能!”

  他激動地握著刀亂竄,嚇得烏清商趕緊安撫他的情緒,“既然不能,你就握著那把刀說話吧!只要別傷著你自己就好。”

  “別跟我打岔,你給我聽好了。”激動到了一定的程度,賈富乙無法順利地說出來,只好改用唱。清咳了兩聲,他拉開嗓門,操開架勢吼著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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