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四月的紀念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難道……難道她現在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多餘嗎?四年的時光到底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什麼?無謂的掙扎和不該有的糾纏?

  從認識四月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差別是如何巨大。他愛上了一個特別的女孩,就要付出特別的代價。她追逐夢想,他惟有追逐在她的身後。現在她的夢想近在咫尺,他沒有權利擋在她的身前阻止她追夢的權利。既然這個廣告商能成全她,他沒有理由替她說“不”啊!

  “無聊!”

  他說無聊,他居然說無聊?

  四月的胸口湧起一團鬱悶,薑峪的話語的確很無聊,但身為男人,面對挑戰,冀楝就以一句“無聊”來了結嗎?這四年來,他們的相處算什麼?當真在他心中她和芸芸眾生無所不同嗎?

  她死命地瞪著他,想瞪出他的真心話。這一次,他避開了她的視線。

  冀楝擦身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有力的肩膀撞過薑峪。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體內的騷動因子足以打死一隻老虎。

  薑峪挑釁地沖他吆喝:“喂!你這是什麼意思?沒膽說是不是?”

  好!加油!打啊!揍他!左勾拳、右斜拳,再來一計後旋踢,打啊!怎麼不打呢?日意興奮地在兩個男人的側面指手劃腳,恨不得拉著冀楝的拳頭揍在薑峪的臉上。

  偏偏她的激情帶動不了冀楝的戰鬥欲,他冷冰冰地站在薑峪的側面,以同樣冷冰冰的聲音向他宣告:“你想怎麼樣隨便你,與我無關!”大步走出他們的世界,他走進電梯,讓冰冷的鐵門關閉他冰凍的心情。

  “喂!喂!冀楝,你……”日意試圖將他喚回,拳擊賽尚未開場,選手就自動退出,也太不把她這個裁判員放在心裡了。

  以姜峪精明的商人眼光,一眼就看出冀楝跟四月的關係沒那麼簡單。不過輕易打敗對手,這一仗他自我感覺大有“不戰而勝”的奇妙之處。他得意洋洋地想再接再厲,攻下四月這塊堡壘。

  “四月,剛才我所說的話都是認……”

  “關於合作的事我們改天再談,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裡的苦咖啡不錯,你慢慢享用。”

  四月煩躁地向前走去,冀楝的離去帶不走她的受傷——與我無關?

  他的“與我無關”是一種解釋說明嗎?說明她的感情與他無關,說明他的世界不再需要她的參與,說明明年的四月,他不再陪在她的身邊欣賞這江南春景。那以後……

  以後,四月不敢想以後,他們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了所謂的“以後”。

  以後,冀楝不敢想以後,他們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了所謂的“以後”。

  背靠著電梯,他喃喃吟誦著那再熟悉不過的《四月的紀念》。念著念著,他卡在了第五段,反反復複就是那幾句,再也念不下去——

  男:沒有發現嗎?

  女:你在看著我嗚?

  男:我濕熱的脈搏正在升起一個無法訴說的衝動。

  女:真想抬起眼睛……看看你。

  男:可你……可你卻沒有抬頭。

  女:沒有抬頭——我還在翻著那本惠特曼的詩集。

  冀楝的身體緩緩滑下,靠著電梯他不想站起身,只想離地面近一點,他怕……怕液體會順著痛處往下流。

  再多的激情他無力訴說,他以為眼神可以交換最真誠的信息,最真摯的情感,最珍貴的瞬間,原來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為是。四月的眼睛永遠高高地抬起,仰望著屬於她一個人的夢想天空,她看不見身旁的景象,也看不見他。

  再也看不見了……

  工作!工作!

  女人用工:作來麻痹失戀,男人借酒消愁。偏偏冀楝的酒量好得驚人,不想浪費兜裡的鈔票,也不忍心把同事、朋友全部灌醉。他乾脆做頭勤奮的老黃牛,錄完節目就去替同事的班,一直做到淩晨。

  站在公寓樓下,他提心吊膽地向第七層望去,生怕出了電梯正好看到四月正在跟其他男人深情地擁吻。理智告訴他要伸展雙臂,深呼吸,然後目不斜視地走進自己家。可是在感情上,他還是很想伸出拳頭揍扁那個男人的臉。

  大學期間,除了做筆記小弟、圖書管理員和接受專業的囊言訓練,他惟一用於放鬆心情的興趣愛好就是散打。沒有跆拳道、空手道那麼多的花哨,傳統功夫沒有別的好處,就是狠!打起人來狠!也“狠”管用!

  捏緊拳頭,他步步為營,隨時準備向那個倒黴的男人出擊。他連理由都想好了,以為對方是色狼,膽敢騷擾電視臺同事。於是乎,他名正言順以小人之名行英雄之實,揍他個破相加心理脆弱。

  冀楝活了二十三歲,頭一遭發現原來他做陰險、狠毒的小人很有天賦。

  電梯“當”的一聲,就像拳擊場的比賽鈴打響。冀楝松松肩膀,揉揉手臂各個關節處,做好戰鬥準備。

  那是……那是四月的腳,她的腳怎麼會出現在走廊亡?難道真的有姦夫……呃!是情夫!他再上前兩步,卻看見四月蜷縮成一團,歪在他家門口。走廊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唇角蒼白無力,她在這裡待了很久?

  沒道理啊!上午的時候已經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他都說了那個死男人敢追求她與他無關,她還需要他給出怎樣的保證?要不要寫張說明書,拿去公證處公證啊?

  怒火上心頭,再看她疲倦不堪的模樣,他又心軟了。半蹲下身子,他不在乎身上的西裝因為她而皺得跟抹布一樣。揉揉她的長髮,他也只敢碰那裡,誰讓頭髮裡沒有神經呢!

  “四月,醒醒!回去躺在床上睡,聽見了沒有?”

  她眨眨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視線漸漸對上眼前的面孔。他終於回來了,等得她以為時間都停擺了。

  以前,每次她工作到很晚,他都會確認她到家才睡。雖然他從不說,也不讓她知道。但每次她晚歸看到他客廳裡亮著的那盞燈,她都會覺得很安心。她曾經做過實驗,晚歸的時候他客廳的燈是亮著的,等她掏鑰匙進門,換了鞋在屋裡轉一圈,再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對門客廳裡的那盞燈就已經正式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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