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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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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回家了,我還要給你留什麼面子?小眯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樓起厲聲命令:「現在還是做晚課時間,你回不回去?」 偏偏有人不省事,在這個時候發出戰爭宣言:「喲喲!這是誰啊?竟然在我們紅妝樓耍起威風來了?」牡丹風情萬種地撩撥著垂到胸前的頭髮,「諸葛少爺可不是你相公,即便是,他要出來玩,你也沒資格管,誰讓你長得這麼……這麼留不住男人呢!」 樓起不想和這種女子計較,她只想趕快回到有書的地方,只想讓自己在書中安靜下來,「諸葛少,你跟不跟我回去?」 牡丹也是不省油的燈,一把拉住諸葛少,她丹蔻輕扣住他的手臂。「諸葛少爺,您可是諸葛家茶樓、酒樓和青樓的少當家,你怎麼能被一個醜女人拽著走呢?我說的是吧,諸葛少爺?」 常年在青樓混,她輕而易舉掌握了男人在外頭死要面子的個性。諸葛少猶豫了片刻,在朋友、下人的面前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挺直了腰杆,他有點含糊地說著:「阿起……阿起,你先回去,我……我待會兒再走。」 樓起的眼睛緩緩地張開,定定地望著他,她一刻也不肯移開,「你不跟我回去?」 「我……我……」他不敢看她,耷拉著腦袋,眼不時地望向他處。瞧瞧正在看好戲的狐朋狗友,再瞅瞅挑著一雙冷眼的牡丹。他的表情僵硬了,「你先回去。」他所能給的就是這句話。 一個強烈的念頭伴隨著他的拒絕刻人樓起的腦中:這不是她所熟悉的諸葛少,那個教她感受春日,帶她在空中飛翔,聽她訴說困苦,告訴她存在的價值是為了他的諸葛少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不會拒絕她,不會將她丟下。 乾咽著所剩無幾的口水,她幾乎絕望地追問著:「諸葛少,我問你最後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 「我……」 怕諸葛少會堅持不下去,牡丹俏臀一扭,擋在了兩個人中間。「你怎麼這麼煩啊?來我們紅妝樓玩的客人多了,要是都像你這樣,我們還要不要打開門做生意?更何況,諸葛少爺可是這裡當家的,他不回去又怎麼了?你是他什麼人啊?你管得著嗎?」 樓起一怔:她是他的夫子,是教他讀書識字的夫子,是三個月的期限一到就要被趕走的夫子。她憑什麼管他?她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理由管他? 可是!可是,她是他的夫子,她有教他言行準則的義務,她的存在是為了拯救他這個不學無術的豬少爺,他說她有什麼資格管他? 大步上前,樓起瞟了一眼「豬頭三」、「狐狸精」,指指牡丹,她厲聲問她的蠢學生:「你剛剛在形容她的美貌,是嗎?」 「呃?」她為什麼問他這個?諸葛少有點心寒。不自在地點點頭,他應了一聲:「嗯。」 小眯眼放射出寒光,再上前一步,她靠他更近了,「你知道真正的美人是什麼樣的嗎?」 她想幹……幹什麼?諸葛少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後傾,一雙眼寫著驚恐,「不……不太清楚。」 「讓我來形容給你聽。」她的身體向他的方向前傾,大有壓倒之勢,「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牡丹蹙著秀眉垂手站在一邊,聽不懂!她完全聽不懂! 「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她的身體再向他倒去,諸葛少可憐的身體已經向後呈柳條狀彎曲。 瞧著這等事態,朱頭散和胡厲經惟有感歎:好……好有學識的女子,真是世間少見哦! 更少見的她還沒讓別人見到呢!一邊抬起手,樓起一邊念道:「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她喝醉酒的時候背古文,生氣的時候背古文,會不會發瘋的時候也背古文?諸葛少在心底盤算了一下,覺得很有這個可能性。一想到她要發瘋,他就覺得有成千上萬只小螞蟻在啃他的心,大約實在禁受不住這等心理壓力,他決定先緩解當前的緊張局勢為妙。 「阿起……」 現在叫我?晚了! 抬起一彎橫眉,樓起冷對豬少爺,繼續一字一字念著他聽不懂的古文:「環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這才是真正的美人,你聽清楚沒有?諸葛少!」 猛地揪住他胸口的衣襟,她的小眯眼舒展在他的面前,眼底的失望、憤怒和傷心是他怎麼也忽略不了的。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不該為了男子漢那無聊的面子而傷害她。給他機會補救,好不好? 「阿起,我……」我跟你回去。 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樓起頹然地鬆開了手。「剛才我所念的是曹植所著《洛神賦》的後半段,原本是準備今天晚課的時候教給你的。現在看來要留到以後再教了,或許……或許這輩子你也再沒機會學完這篇《洛神賦》。」 她青色的衣衫隨著燭光搖曳,襯著灰白的臉慘淡一片,失神的眼鬆弛地敞開。沒有了小眯眼,樓起少了樓起獨特的味道。失去了小眯眼,諸葛少還能再重新做回一個浪蕩子嗎? 伸出手,他想抓住她,想讓博學的她給他答案。「阿起,你聽我說,其實我是因為……」 她以前所未有的迅速轉過身,不讓他的指腹觸摸到她的身體。「你繼續玩吧!和這朵牡丹好好地玩,雖然你只學了《洛神賦》的前半段,不過很顯然,足夠你在這種場合盡情發揮。你說得對,沒有學問怎麼了?不識字又怎麼了?諸葛少還是響譽杭州城的浪蕩子,失去了我,你只會過得更好。」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阿起,你聽我解釋——他跨出的那一步被牡丹攔個正著,「我說諸葛少爺啊!這紅妝樓可不是正經姑娘家待的地方,您還是讓她趕緊回去吧!省得污穢了姑娘的學問。」 這種刺耳的話樓起怎麼會聽不出來,撩起衣袖她走得匆忙,這裡已經沒有她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阿起,你等我一下。」諸葛少想迫上去,想丟下男人可笑的自尊追上去。偏偏胡厲經收到牡丹的眼神趕上來抓住了他的手腕,「諸葛兄,別讓這姑娘壞了我們喝酒聽曲的興致,你可是杭州城裡有名的大玩家,要是為了一個姑娘壞了酒宴上的規矩,這傳出去多難聽啊!」 「是啊是啊!」朱頭散也附和著。開玩笑,要是讓諸葛少走了,這頓飯誰來付錢啊? 站在樓梯口,正對著樓起遠去的身影,在男人面子和心情起伏間他選擇了前者。他是諸葛少,他是杭州城有名的浪蕩子,他怎麼能為一個小眯眼心緒難平? 「喝!咱們繼續喝!」拿起酒壺,諸葛少一口氣灌人腹中。酒入愁腸化作淚千行…… 該死的!我可不可以不要在這個時候玩學問?都是那個小眯眼書呆子害的。 「我……我錯了!我……我就是太要面子,所以才會耽誤了晚課時間。這裡的胭脂水粉是買給你的,請你原諒……原諒我的過錯,不……不要再生氣了——我諸葛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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