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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銀色的長笛像是一把充滿復仇之心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地向成曄的手臂砸去。敲斷了這只手,他再也彈不了鋼琴,再也創作不了音樂,他就再也不欠誰了吧!

  “琉璃,我知道你恨我,你以心為牢困了我這麼多年。現在我把這只手給你,夠了吧?”

  “當——”

  玻璃心掉在地上,摔成數不清的碎片,亮晶晶耀著成曄的眼。他蹲在地上,想把這些碎片拼回原來的模樣,拼回那顆玻璃心。一切只是徒勞,他的十指被地上的碎片紮得血淋淋。猛地抬首,他看到了!

  她的手指在動,就是那一動,將玻璃心撥到了他的手臂邊,擋住了致命的一擊,也徹底粉碎了這顆玻璃心。

  “江南,你醒了?”

  “成……”

  “我才不要穿著這些醜衣服呢!拿開拿開!我原來的那些衣服呢?珊瑚、珊瑚,你快把我原來的那些衣服拿來啊!”

  望著面前這個沖她頤指氣使的江南,珊瑚有點頭痛,“你以前的衣服都燒了。”她以為她在陰間需要穿嘛! “就算沒燒,以你現在的身材,穿著也不會好看啊!”

  變了心性的江南——現在或者應該叫她“琉璃”——還保留著一點點的理智,低頭看看自己的周身,她覺得珊瑚的話說得還是有點道理的。

  “是啊!我這副身材幹幹扁扁的,要是穿上那些性感的衣服,說不定走到半道會掉到腰間的——真沒見過有女人的身材這麼差!我要是她我就不活了。”

  問題是,你現在就住在這個軀體裡啊!

  不僅是珊瑚,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大黃,少了以前那個對他不冷不熱的江南,換上這個動不動就用胸部往他身上貼的女人,同樣的臉,他都不知道她是誰。

  “別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盯著我,其實很好辦嘛!在需要的時候把我當成江南,準確說是有好處的時候就當我是江南。平時記住,我是琉璃,是受萬眾矚目的長笛演奏家——琉璃小姐。”她對著鏡子收拾著自己的衣服,先勉強穿這些舊衣服吧!等出了醫院,馬上去街上瘋狂採購,她一定要穿回過去的品位。

  大黃不想知道她是誰,他只想知道,“江南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她在這兒啊!”輕拍著大黃的臉,即使是這麼小幅度的動作都充滿曖昧,“這是她的身體,還是我的心跳,只不過心的感覺太強烈了,所以……我又回來了。不歡迎嗎,珊瑚?”

  珊瑚擺擺手,對目前這亂七八糟的現實,她只能舉手投降,要不還能怎麼辦?連成曄都不管了,她還能怎麼辦?把眼前的琉璃掐死,等著江南的感覺重新回來,要是回不來呢?那他們不是連江南都要失去?

  到底該怎麼辦?現代醫學無法解釋的難題出現在了江南的身上,移植之後的心臟不僅帶著前人的感情,還帶著超強的個人意識,以至於把病重中的主人擠出了意識流,現在只剩下心在起作用了。

  天啊!這麼複雜的狀況怎麼會被他們碰上?

  還是先把她帶回琴行吧!

  “珊瑚姐,她必須回江南的家,否則江南的父母會著急的。”

  知道大黃的堅持有道理,可是珊瑚瞥了一眼面前的江南,她實在沒有把握,“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風情萬種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對,怎麼瞞江南的父母啊?”

  也是啊!這可怎麼好?

  珊瑚頭疼地想著辦法,“要不就說江南要參加學校的演出,她要做準備,所以得留在琴行加強訓練。”

  這個理由很牽強,大黃不認為自己的口才好到可以騙得過江南的父母,“什麼樣的演出這麼重要?瞞不下去的!”

  “和音樂才子成曄的合作演出夠不夠重要?”

  一直對著鏡子整理服飾的琉璃忽然轉過身,擺了一個供記者拍照的Pose,連笑容都是固定好的格式,這一切在江南身上從不曾發生。

  “琉璃回來了,琉璃和成曄的完美組合將永遠繼續下去——和成曄合作完成校園演出,還是那曲《離開》,我勢在必得。”

  坐在家中仍未能從震驚中復蘇的成曄打了一個寒戰,好冷!

  “我覺得江南同學的想法很不錯,我聽過她演奏的長笛曲,雖然不是專業,卻勝似專業。和她一起合奏曲目既不會影響成曄你的演出,又能提高你的人氣,還能增加你的親和力。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想法,你可以考慮看看。”

  肖伯納取代了司空空的位置,以一副策劃人的嘴臉告訴成曄應該做什麼不應該怎麼樣。

  如果會乖乖聽話,成曄就不是成曄了,“我不可能和她一起合奏《離開》,絕對不可能!”

  “是技術問題嗎?”帶著琉璃的意識,她的一舉一動都跟從前的她一模一樣,“你該相信我的技術不成問題,幾天之間我的技術大有進步,你不相信嗎?”

  成曄和琉璃合作那麼久,他當然知道她的技術比起學藝不過三年多的江南好得太多。正因為她是學藝精湛的琉璃,他才不能跟她合作。

  “我們的合作早就結束了,如果我需要長笛合奏,我會找新的合作夥伴,絕對不會找你。”說白了,他只要江南。

  琉璃才不在乎他怎麼決定呢! “我就是你全新的合作夥伴啊!你不覺得嗎?”

  “哈哈哈哈!”成曄猖狂地笑了起來。

  好笑!實在是太好笑了。當初江南總是借著她的名義要求他如何如何,現在她又借著江南的名義認定他必須怎樣怎樣。憑什麼她們認為他一定會被她倆束縛住?

  他偏要掙脫她們的束縛,做回我行我素的成曄,“不管誰以什麼樣的理由要求我接受你做我的合奏夥伴,我都不會答應的。”

  換作江南也許沒有辦法,換成琉璃就一定有能力讓他屈服,“看看你和『橫空』,和江南的學校簽訂的合約。你答應參加這次演出,同時承諾會配合主辦方的安排。現在主辦方之一,也就是學校方面已經決定由你和江南——也就是我合奏,你還有辦法推卸嗎?”

  他忘了,他已經不是琴行裡的大鬍子叔叔,他的一切商業行為都有合約來約束,他逃不掉了。

  成曄注視著她許久,坐在鋼琴前,他在彈奏之前只想說一句:“你還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自私、任性、霸道。”

  “謝謝您的誇獎。”琉璃沖著他微微屈膝,非常貴族化的禮儀姿態。她撥弄著手上的長笛,將它拼接完好——她走了這些年,惟有這支長笛沒變,

  “我會好好練習,爭取恢復從前的水準,這樣才能和你一起創造奇妙的和諧啊!”

  “我們之間是沒有和諧的。”他總是喜歡潑她冷水,對死過一回的她也不例外。

  她酸酸地咀嚼著他的話,“那對江南呢?對著江南,你們就和諧了?”

  站在一旁的肖伯納被他倆你來我往說糊塗了,面前這個女孩自己不就是江南嗎?怎麼又出來一個第三者。

  這世上的第三者還真多啊!

  成曄不想再跟她爭論下去,退去受傷的右手,他用一隻左手彈著鋼琴。原本以為少了一隻手,樂聲該單純一些,卻偏偏少了那份怡然的和諧。

  兩隻手,一對對,才能彈出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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