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愛上木頭 | 上頁 下頁
十六


  她主動離去,卻期盼他的挽留,她糊塗了,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司空空相信,慕莊也和她一樣,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不明白自己愛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甚至不明白究竟什麼是愛。

  慕莊就是不明白司空空為何莫名地離開,他想了一整天,從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開始想,想到目送她坐上大眼妹揚長而去,直至夜幕降臨,他依然沒想明白她離去的原因。

  所以他走到了“橫空”的樓下,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像他不明白司空空為什麼會離開一樣。

  走到接待小姐面前,慕莊那雙死魚眼依舊沉寂著,“我找空空。”

  哪兒來的失戀呆子,空長了那麼高的個子,一點兒都不帥,“哪個空空?”

  “我找空空——司空空。”

  有點兒面熟,想不起來他是誰了,“你是誰啊?”

  “慕莊。”

  慕莊?名字聽得挺熟的,難道是……“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專業比賽金獎得主——慕莊?就是司空空策劃又放棄的那宗獨奏音樂會的獨奏大師?”

  去掉那麼高的頭銜,他正是慕莊,來找司空空的失意男人,“我可以進去了嗎?”

  “有請!有請!”接待小姐慌忙沖到電梯口,幫他按下電梯,接待小姐再沖回接待台給戴大老闆打電話——這對公司來說可是絕無僅有的大事,不好好通報怎麼行?

  “老闆!老闆,慕莊來找司空了。”

  電話那頭沉吟了兩秒,之後是如山洪般雄壯的咆哮:“吃飽了沒事千啊?人家談戀愛也要向我彙報?”

  接待小姐心驚膽戰地掛上電話。隨後整個“橫空”傳出了策劃人司空空與世界級小提琴大師慕莊的浪漫愛情故事。版本頗多,最令人信服的是——司空空為成就所愛,放棄事業,甘願被老闆解雇;小提琴獨奏大師幡然醒悟,為愛奔走。

  兩位主角完全未感覺到外界的風雲變幻,司空空全心投入到成曄的策劃案中,期望能用繁忙的事業幫助自己忘記煩亂的思緒.

  “咚咚咚!”

  誰這麼晚還來敲門,打擾她的思緒,“請進。”

  “不下班嗎?”

  司空空的心跳漏了一拍,克制自己不要回首,她專注地望著面前的書面策劃案,還有幾個地方需要修改,如果能請來世界級的音樂大師加盟成曄的音樂會,影響力會更好的。

  想用冷漠逼走他,但她到底還是不夠殘忍,“你怎麼來了?這時候你不是該在練琴的嘛!”

  “我來接你下班.”

  他說得很平實,不像男人對女人的甜言蜜語,卻像結婚多年的老公對老婆殷切的體貼,說得司空空想不被感動都難。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該練琴,然後睡覺。

  就這樣,你回去吧!”她拒絕他的好意.因為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身份去接受。

  這個都市,男人對女人好是需要理由的。從他的身上,她找不到這份理由,於是只能拒絕。

  如果他會輕易接受,他就不是木頭了,“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裡等你。”

  他固執地坐在一邊,司空空不出聲,料想他等急了、等累了自然也就走了。一場心理拉鋸賽就此展開,約莫過了兩個小時,司空空斜眼偷瞧慕莊的反應。依那根木頭的本性,一定早就睡著了,不如趁他睡著的時候,她偷偷溜走。

  剛準備將思緒付諸行動,司空空就發現慕莊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像貓盯著籠子裡的老鼠,“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我怕你從我眼前溜掉。”

  他說得倒是直接,司空空緊張兮兮地坐回原位,不敢輕易動作,“我……我才不會溜掉呢!”

  “你說話的聲音很像小提琴的顫音。” .

  啊——

  這都能被他聽出來?早就聽說音樂家的耳朵尤其是拉小提琴的音樂家的耳朵好得像妖怪,沒想到他比妖怪還妖怪。司空空提起中氣大吼起來:“我說不會溜掉就不會溜掉,你怎麼還不走?不回家睡你的大頭覺嗎?”

  她說的是什麼話?他聽不懂,“我在等你,等你結束工作,我們一起回家。”

  “我也說了,我不會跟你回家,你耳朵那麼靈,總不至於沒聽見吧?”

  她對著他大叫,慕莊嚇得用手指塞住了耳朵。不用叫得那麼大聲吧!她的嗓子不累嗎?“我也說了,我會等你一起回家,你總不至於沒聽見吧?”

  一根木頭一旦固執起來絕對比人堅硬,司空空歎了口氣,“你何必這樣死纏著我呢?從我離開那裡起,就沒打算再回去。”如果你真希望我不要離開,當初為何不作任何挽留呢?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他將全部的她盡收眼底,溶解在愛裡,叫她沉溺,“從你說要離開起,我的腦中就一片空白,我什麼也想不起來,就好像睡著一般。驀然間醒來,發現你已不在家裡,我四處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什麼也找不到……”

  他不睡覺。不拉琴,茫然地望著窗外,好久好久,直到白雲叫他吃飯。他吃了,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像是她的味道。

  “我想每天醒來看到你的臉;我想看到你拉著我去晨跑,自己卻累得氣喘吁吁;我想拉琴的時候被你打斷;我想吃你煮的飯;我想讓你睡在琴架的那一邊;我想拉你給我的《愛不留》;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生病了,得了一種名曰“愛情”的疾病,此生無藥可醫,最終或在幸福中死亡,或在痛苦中故去。

  聰明的司空空,當然瞭解這種病發作的威力,可她卻無心救他。只因——“我們不是一類人啊!你活在音樂中,比教堂裡的信徒更加聖潔。我活在世俗裡,全身堆滿了惡俗的銅臭味.我們根本無法演奏出和諧的旋律,你是世界級的小提琴演奏家,你該清楚的。”

  “為什麼不行?”他不相信這世上有努力而無法達成的事,一段樂曲無論多要求技巧,只要刻苦練習總能熟練的演奏,需要的只是時間和汗水,“旋律可以修改,音符可以變更,這世上奇妙的和諧處處皆在。沒有什麼是不行的,相信我,空空!”

  他拉琴的雙手握住司空空的雙肩,不再是絕美的演奏家的雙手,而是一雙充滿力度的男人的大掌。

  清醒!快點兒清醒過來,司空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人,跟慕莊這樣的藝術家在一起,是絕對無法產生和絃的。

  猛地推開他,她力道之大讓慕莊向後連退了幾步,為了穩住身體,他用左手的手掌去支撐整個身體重量,疼痛讓他的眉頭皺成一團。

  她沒有注意到,繼續發洩心頭的鬱悶,“我根本不懂所謂的高雅音樂,不懂小提琴,不懂……你!我所知道的只是如何賺錢,我接近你就是為了利用你賺錢。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趕快清醒過來看清我的真面目;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趕快離我遠遠的;你如果不是呆子,就不要再給我機會利用你。”

  “可我想被你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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