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爸爸不在家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蕭何坐在琴凳上,彈起了熟悉的鋼琴曲。他準備了六年,就是為了在池硯的婚禮上彈奏這一首鋼琴曲。做不了她的新郎,他不介意為她彈奏幸福的序曲,即使這一曲將把她推進別的男人的懷抱。

  宏大的旋律寫在他的手指間,隨著黑白琴鍵的跳動,向瑉眼花了,他看不見愛的真諦。轉身,他卻看見她就站在門邊無語地望著蕭何的背影。

  不再是少女,卻恍若七年前的“墨硯”,專注地望著她終於找到的“降冥王”。

  孰真孰假,早在七年前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就不再重要了。

  站在蕭何和池硯之間,向瑉向後退了一大步,抓住她的手,他帶著她走出琴聲纏繞的房間。

  坐在向陽飯莊前面的公園裡,池硯和向瑉像兩個大孩子,坐在秋千上,在蕩漾中面對著最純粹的過去和未來。

  “如果當時我在網上告訴你,『降冥王』的真名叫『向瑉』,我跟你處在同一所學校,我是音樂系作曲專業的學生,你會不會愛上我?”他心有不甘,池硯最早愛上的明明是“降冥王”,是他。

  他的問題,池硯也曾問過自己,答案埋在每一次的自問中,“可你沒有告訴我。在網上,我們總是討論著成曄,討論著他的音樂,討論著彼此的興趣,我們活在虛幻中,你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對我的好感。”

  “如果當時我在網上向你表白,說我已經喜歡上了你,你會不會愛上我?”他是喜歡她的,喜歡網——上的“墨硯”,喜歡“墨硯”成熟的個性和透徹的領悟。

  天知道,現實世界裡的池硯單純到近乎幼稚,所以才會和蕭何闖下糾纏了半生的禍,“可你沒有說出口。那只是網絡,網絡世界裡的愛遇到現實就變了味。”

  從邁出的第一步起,他們就錯過了對方,接下來在每一次的擦肩而過中,他們與緣分失之交臂。

  這樣的答案,向瑉拒絕接受。

  “如果當時我在寢室裡與你相遇,甚至能跟你坐在一起閒聊,聊到成曄,你會不會想到我才是真正的『降冥王』?你會不會愛上我?”

  “可我沒有遇上你。”她去蕭何寢室的次數不算少,可沒有一次與他正面相遇的。

  她怎麼會遇到向瑉?那段時間他被盲女墨硯纏住了,幾乎每時每刻都跟她綁在一塊兒,等他回寢室,池硯早已回去了。

  即使被墨硯纏住,也是向瑉自找的。只是因為她有一個和他單戀的網友有相同的名字,所以他才會格外地關注她,關注到最後竟成了割捨不下的情絲糾纏——天作孽尤可為,人作孽不可活。

  “你六年前在我生池池的時候,就知道我正是網上的『墨硯』,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如果蕭何一直不出現,如果向瑉一直不知道池池的親生父親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向瑉還會說出當年陰差陽錯中錯過的緣分嗎?

  池硯將疑雲拋給了向瑉,被沉重的雲層壓著,他透不過氣來。總是笑蕭何是官宦子弟,活得輕浮,總是以為自己夠成熟夠穩重夠懂得愛的真理。一切只是自欺欺人,他不懂愛,因為他從不曾深深地愛過誰。

  害怕愛得太重,失去了自我;害怕愛得不夠,鎖不住相愛的人。於是,他用愛的名義推開了墨硯,推開了兩個“墨硯”。

  他沒有敗給蕭何,卻敗給了緣分,敗給了愛的重量。

  向瑉迎著太陽將笑容還給燦爛的陽光,“我果然還是適合做池池的叔叔,不適合做爸爸。”放下愛,沒有他想像中的困難,是他本來沒有愛過?

  他可以那麼容易明白愛的道理,為什麼蕭何不能?

  “向瑉,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相處了六年多,家人一般的感情難以磨滅,只要是她開口,他都願意盡其所能地幫忙,“你就直說了吧!”

  “請你娶我。”

  沒有解釋,只有央求。池硯任性地要求著向瑉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剩下來的路她只有一個人去走了,“我們倆只是走法律上的程序,這樣池池就能入你的戶籍。之後你可以隨時提出離婚,這只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禮。”

  向瑉凝對著她,妄想從她的眼中找出目的。可是他竟然什麼也沒找到,在她迷霧一般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了自己,“你確定要我娶你?”

  “是!”她很堅定,“既然蕭何想在我的婚禮上親自彈奏《婚禮進行曲》,無論如何我也要成全他。”

  她這是在懲罰他!向瑉蹙著眉,為蕭何哀悼,“就算當初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就不能看在他為你間接性地殘了手的份上,放過他嗎?”這樣的報復不僅傷了兩個人,還傷了池池,“畢竟……畢竟到現在他還是深愛著你啊!”

  “他的愛跟當年一樣膚淺,他甚至沒有勇氣跟你公平競爭。”這樣的愛要來何用?池硯心意已決,“如果你真肯幫我,就做我的新郎。池池需要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她不能帶著『父不詳』這個頭銜進小學。”在這一點上她倒是跟蕭何想法一致。

  望著她堅決的表情,向瑉終於明白了蕭何的苦心,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池硯表現得多大方,當年那些醜陋的傷痕依舊歷歷在目,難以抹去。

  愛未消失,恨又怎會蕩然無存?

  恨未了,愛又怎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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