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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如果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沒有因為害怕雷電而躲進他的懷裡,就不會有這許多的麻煩。

  蕭何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坐在鋼琴凳上,她可以安靜地靠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十指在黑白相間的鏡子中穿行,彈出一曲曲成曄所作的經典愛情;她甚至可以安詳地睡在他的胸前,繼續做著那些有關未來的美夢——

  畢業後他會去維也納進修鋼琴專業,她將跟他一起去。在那裡,她用畫筆畫下最美好的幸福,畫下他們相愛的片段。他們會在維也納鋪滿鮮花的大教堂裡結婚,不久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一個會彈鋼琴的女兒,她幫女兒取名池池,那是他們愛的延續,也是生命的延續……

  應該是這裡吧?

  向瑉拿著手中的地址對照著面前的門牌號碼,再三地確認。蕭何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又過了好幾天他才從蕭何的輔導員那裡得知他病了,需要在家裡休養一陣。聽說這病假還是蕭何的母親特地到學校來幫他請的,這讓向瑉怎能不為好友擔心?

  趁著今天沒什麼課,他從輔導員那裡要來了蕭何家的地址,特地帶了禮物來探望他。

  按了門鈴,出來應門的是蕭家的保姆,“你找誰?”

  “蕭何住在這裡嗎?我是他朋友,聽說他病了,我來看看他。”

  保姆不敢隨便答腔,只好叫來了蕭夫人。見到蕭何的母親,向瑉總算是確定了地址沒錯,“蕭阿姨,我是向瑉,蕭何的室友,咱們倆見過面的,你去寢室看蕭何的時候。”

  蕭夫人大方地打著招呼:“我記得你,記得你。你來找我們家蕭何啊?”

  “聽說他病了,我來看看他。怎麼樣?他好點兒了沒有?嚴不嚴重?”原本早就該來探望蕭何的,可偏偏墨硯這幾天鬧彆扭,成天纏著他,一刻也不肯鬆開,他簡直快被她纏得喘不過氣來了。好不容易今天有點兒空,向瑉說什麼也要趕過來,“他在家裡,還是在醫院?我想看看他。”

  被他這麼一說,蕭夫人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蕭何他……他病得不嚴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今天天氣不錯,所以他出去散……散步。”

  今天的天氣糟透了,陰沉沉地直壓得人的胸口喘不過氣來。蕭何大病初愈,怎麼會出去散步?向瑉察覺出這其中定有蹊蹺,正想試探蕭夫人的口氣,卻聽見樓上傳來沙啞的人聲。

  “這是……這是蕭何的聲音?!”

  不管這其中有什麼詭異,向瑉都要探個究竟。幾步奔上樓,他很快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就在這道門的後面。

  “蕭何被關在了裡面?”

  眼見著事已被揭穿,蕭夫人不好再掩蓋下去。好在已從學校那邊得到明確消息,那個壞女人已經識趣地離開了,料想她再也影響不到蕭何了。蕭夫人索性大方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瞧這孩子糊塗的,說好了今天出去散步,怎麼把自己給鎖在了屋裡。這孩子啊!就是糊塗,一點兒照顧不到都不行。”

  她這話中有話,聰明的向瑉怎麼會聽不出來,“蕭何,你……”

  “向瑉,我問你,這幾天有沒有女生去寢室找過我?她叫……”見到朋友,蕭何一時激動忘了如監視器一般立在門口的母親。這一次他主動關上了房門,不讓任何人插足他的世界。

  不等他開口,向瑉有滿肚子的疑問需要傾吐,“你真的病了嗎?雖然你的臉色很不好,但……”看著他的周身,向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向最講究儀錶的蕭何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刮過鬍子了,青色的胡髭佈滿了整個下巴,濃密得讓人覺得刺眼。還有他的雙拳,彈鋼琴的人最在乎的不就是這十根手指嗎!他的手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麼,腫得像發麵的饅頭,青青紫紫、橫豎交錯,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嗓子,蕭何最讓人留戀的就是他悅耳如鋼琴聲的嗓音,那聲音讓多少女生魂縈夢繞,如今卻成了一隻破鑼,敲出來的都是沙礫彼此摩擦的雜音。

  他這哪裡像大病初愈的模樣,分明是從戰場上剛剛歸來的士兵——失敗的士兵。

  “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沒時間跟他解釋,蕭何憋了一肚子的問題等待他的回答,“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人來找過我?我是說女生!”

  “沒有啊。”

  至少向瑉在寢室的時候沒碰到過女生來找他,不過這段時間他在寢室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大多數時候他都被墨硯拖了出去。她似乎不能一刻沒有他,只有她的手與他的指相交時才能讓她平靜下來,才能讓她感到最大的安全。

  可他不可能永遠陪在她的身邊啊!即便是她的父母,她的丈夫,也不可能每時每刻守在她的身邊。她必須長大,學會獨立生活,懂得照顧自己,她必須明白——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

  這些話他沒跟墨硯說過,總以為這太多的話無須說出口,等她慢慢長大自然會懂。

  他不說,她又怎麼會長大?

  向瑉發呆時錯過了蕭何臉上不斷變幻的神色,這些天太多的情緒積壓在心底,驀然闖進一個人聽他訴說,蕭何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看你精神不大好,還是留在家裡多休息一陣吧!”向瑉坐在鋼琴凳上,雙臂交叉背在腦後,這麼高檔的鋼琴擺在面前,他都不忍心去彈它。

  他做人有很多原則,交朋友他也有很多準則。朋友有事,他會幫忙,朋友有心事,他願意做傾吐的對象。前提是,對方願意主動說出口,若他不肯說,他這個做朋友的一個字也不會多問。

  “學校那頭你不用擔心,根本沒什麼重要的事。前段時間美術系有個女生懷孕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學生會的會長竟然召開全體學生會議,要我們把握男女交往間的分寸。這種事也需要開會討論嗎?根本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無聊……”

  “你說什麼?你說美術系女生懷孕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大家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那個女生現在怎麼樣了?被學校開除了嗎?”

  蕭何為什麼這麼激動?美術系的女生的事跟他有什麼干係?向瑉鬆開他揪在他衣領上方的手,小心地不碰到他手上的傷口,“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那個女生已經離開了學較,這也只是聽說,全都是『聽說』而已。”

  池硯離開了學校?她能去哪兒?她曾說過,如果她未婚先孕的事被她爸媽知道,一定會將她趕出家門的。離開了學校,她又沒有經濟能力,她能去哪兒?

  最近被墨硯吵得心煩不已,向瑉失去了一貫的觀察力,坐在琴邊他彈起熟悉的鋼琴曲——成曄的《當我遠離》。他彈得很用心,雖然技巧比不上蕭何,卻在用情上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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