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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如今李鴻章要排擠左宗棠,必然要先鋤掉胡光墉。中法開戰在即,左宗棠急需軍火支援,幾次要胡光墉幫忙籌辦。你應當瞭解胡光墉的個性,對於他結交的朋友,他會豁出性命相助。我猜測,他會挪阜康的錢幫左宗棠購買軍火,支援清軍。然後再拿各省的協餉補這個窟窿。你猜協餉在朝廷裡由誰管著呢?”

  “李鴻章?”

  “不錯,正是這位與左宗棠分庭抗禮的李鴻章。”

  阿四在雪地裡踩過來踱過去,卻只留下兩行腳印。雪下得大了,很快雪地無痕,她再走一遍,在這蒼茫茫的大地上重新留下屬於她的痕跡。

  “若我是李鴻章,想要鋤掉胡光墉,排擠左宗棠。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扣著協餉暫不發,然後向外頭發佈消息,說阜康銀根吃緊。這樣擠兌再所難免,只怕到時無人能救阜康。

  “阜康一旦受困,左宗棠便沒辦法籌集到軍火、軍餉,他靠什麼打仗?仗打不贏,他在慈禧老佛爺那裡就站不住腳,他左宗棠在朝廷的勢力很快就會瓦解。李鴻章的目的便達成了,而這一切全得從解決胡光墉開始,我說的——可對?”

  言有意心頭一緊,萬沒想到阿四竟把朝廷時局看得如此清楚。莫非在歷史上,紅極一時的紅頂商人胡雪岩就是這樣敗落的?

  他望向阿四,她已知他心內所想,默然地點了點頭,承認他的猜測沒錯。

  “到時候,死的不僅僅是他,也不僅僅是阜康,怕是所有與胡光墉有牽扯的官界商界都會受到波動,還有那些靠著胡光墉吃飯的桑農、田農、漁民……”

  仰頭望天,天降大雪,可是為了澄清這片渾濁的大地?

  “他……他胡順官在官場陷的太深,成為左、李兩派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已無法避免。如果此時我不為他想辦法脫開,日後他必成為官場鬥爭的陪葬!”

  言有意望著她單薄的背影,雪早已覆上她的身,她身著白皮襖,肩負瑞雪,早已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

  她不愛胡順官嗎?

  怕是愛慘了吧!

  愛得想扭轉乾坤,愛得連歷史都想翻轉。

  當全國的官場、商界都在等著看胡光墉如何向朝廷辯解、開脫之時,慈禧老佛爺親自下了旨——

  查胡光墉以權謀私,借官場之便,為阜康錢莊謀利。現,奪胡光墉頂戴花翎,收黃馬褂,革職交由宏親王親自查辦。

  來給胡光墉宣旨的人正是宏親王。

  胡光墉跪著接了聖旨,起身的時候正對上宏親王探究的眼神——為什麼這樣望著他?他們這兩個男人之間,從頭到尾都是宏親王贏了,即便他胡順官變成了胡光墉,到後來依舊是被打回了原形,變回了草根。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可為什麼宏親王竟用豔羨的目光瞧著他?

  胡光墉不解地望回去,“宏親王……”

  “你到底有什麼值得阿四愛的?你甚至連愛她的勇氣都沒有,為什麼她卻處處為你著想?”

  宏親王托著腮冷眼看著他——人總有煩心事,平常人有,他宏親王有,連太后老佛爺都有,可最近他的煩心事似乎特別的多。

  阿四的事除外,家中那個滿朝傳誦的賢德福晉竟也給他添起了亂子。

  好端端地遞了紙休書給他,指明要他休了自己這個無德無能的福晉,自稱她犯了七出之一——無所出。

  這是個不錯的理由,他連挽留她的藉口都找不著。娶她進門數年,他們的確無所出。照理說她是犯了七出之罪,可就這樣休了她?

  怎麼可能?!

  他再上哪兒找如此賢德的福晉?

  “宏親王……宏親王……”

  胡光墉連呼了幾聲,方才喚回明顯閃了神的宏親王。尷尬地抹了抹嘴角,宏親王抬眼掃過他,“最近本親王事務繁忙,沒空理你的案子,聰明的話就把你手上的銀錢攏攏,湊個幾百上千萬兩銀子贖你的罪過,太后仁慈,必能饒你不死。若你一意孤行,惹惱了太后事小,耽誤了本親王的大事也就罷了,辜負了阿四一片心意,可就不好了。”

  “這事是阿四……”

  胡光墉用質問的眼神望向宏親王,人家親王才懶得搭理他呢!“有什麼事,你自行去阿四酒鋪問她好了。銀子儘快交上來,別煩本親王去催你。屆時可就不僅是你臉上無光了,若因此丟了性命,便白費了阿四的全盤計劃。”

  說好了什麼都不告訴他的,他怎麼又說漏了嘴。宏親王恨得立即起身便走,胡光墉的死活他懶得管,跟他那位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的福晉談談心倒是正事。

  中法開戰在即,慈禧太后等著胡光墉這筆銀子跟法國人打仗呢!無論是宮裡,還是軍務,全都需要銀子,胡光墉這千萬兩銀子當能應付一陣。

  再一次地,宏親王討了太后老佛爺的歡心。

  第二十章 歷史

  然宏親王萬萬想不到,他急匆匆地趕回親王府,卻遍尋不見他那位賢德的福晉。

  自娶她進門這幾年來,還是頭一回他進府,福晉未上前迎他。心裡有股勁提不起來,窩在那裡惹得他的胸口悶悶的。

  他滿府裡嚷著,整個親王府的人都被他嚇壞了,翻天覆地地尋找著福晉,就差掘地三尺了。

  結果福晉平時所穿的衣裳,所戴的飾物,所用的東西全都端放在房裡,唯人不見了,單留下那紙薄薄的休書——她簽了名,按下了手印,端端正正地擱在他的書桌上頭。像是怕被風吹了,她還特意用鎮紙壓在那裡,生怕他看不見似的放在了正中間。

  鮮紅的手印刺著愛新覺羅·奕陽的眼,在阿四那裡受到傷害的自尊在自家福晉跟前挨了第二刀,血淋淋的讓他痛到沒了感覺。

  這年頭女人們要集體造反是怎麼著?怎麼一個個全都跟他過不去啊?

  親王府裡大大小小的管事全部集合,但凡伺候過福晉的宮女個個出列,家裡的妾、填房的女人齊上前,宏親王挨個地問,挨個地審,誰都休想脫個乾淨。

  誰給了福晉氣受,誰在福晉跟前嚼舌根,誰平日裡敢跟福晉唱反調……

  宏親王幾日之內將自己幾年都沒理會過的有關福晉的一切事由瞭解個透徹,總結起來福晉的下落沒問到,許多從前他不曾留意的小事逐一浮上眼前。

  原來他這位賢德的福晉不僅溫良恭儉讓,還有一顆深愛著他卻從不肯顯露的心啊!他還以為她只會做好自己的本分,當好她的福晉。不曾想,她竟有許多他不知道的個性。

  荷葉連連,滿眼綠野,開出的花是紅的,結出的子是白的。

  她一如滿塘的荷葉,將所有的色彩都藏在這片綠裡。只是到如今,被這白雪所覆,連那點綠他也見不著了。

  這女人,到底跑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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