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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他什麼都知道,唯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能由生死邊緣將她拉回來。

  他要她活著,要她好端端地活下去,不管活在什麼地方。

  能尋的名醫都已尋遍,眼見著一個個的大夫搖著腦袋離開,胡順官幾乎心死。

  言有意聽說此事,急急地趕了過來,見著這種情況,二話不說寫信給酣丫頭,信上只有四個字——

  阿四病危。

  酣丫頭拿著信,還以為言有意又寫什麼甜言蜜語來哄騙她這個小姑娘。借著日光,不小心瞥見信封內似乎寫了“阿四”二字。趕忙打開來看,這一看,正是心涼了半截。

  她水陸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杭州。進了胡順官位於杭州的處所,她跨進門檻就罵:“言有意,你想騙我來找你,也用不著下此毒招吧!你怎麼能拿阿四的生死開玩笑呢?她可一直把你當親人……”

  罵聲未絕,卻在見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阿四那一刻熄火了。

  “阿四!阿四——”

  酣丫頭推著喊著,扯著叫著,阿四皆無回音。身後的言有意淡然一句:“我想若她就此走了,一定想再見你一面。若她去了,你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會悔恨終身的。”

  酣丫頭轉過頭,滿面淚水地望著言有意,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在他的眼裡好不心動。他以為她會照電視劇情一般撲進他的懷裡,抱著他堅實的胸膛號啕大哭。

  女孩子家家總是無比脆弱的。

  一切如他所料,酣丫頭轉身撲進了他的懷裡,抱著他的胸膛——狠狠咬了一大口,痛得他號啕大哭起來。

  “你怎麼能咒阿四死?你死了,阿四也不會死!不會死——”

  “可是醫生……呃,你們這裡的人管人家叫大夫——大夫都說沒希望了。”他的胸口因她而痛,這丫的牙齒也太狠了點吧!

  “這些庸醫沒希望,不等於宮裡的御醫也說沒希望。”酣丫頭憤憤地瞪著他,用眼神警告他:你若再說阿四死啊活的,我就直接把你的喉嚨咬破。

  言有意一個白眼翻回去,她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御醫噯!那是給慈禧老佛爺和皇上看病的大夫,你說請就從京城給請到杭州來了?”

  這倒也是,酣丫頭撓撓頭沒吱聲,心裡琢磨著怎樣才能把御醫從宮中請出來。

  此時,一直坐在阿四房門外的胡順官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有個人一定有辦法將御醫從宮裡請到杭州。

  阿四,你等著,我一定要你好好活下去。

  如胡順官所料,信送出半月後,也不知那人用了什麼辦法,居然領著宮裡的四位御醫,外帶兩馬車的宮中禦藥來到了杭州城。

  這四位御醫中有兩位是專門為太后和皇上瞧病的,餘下兩位,一位是太醫院的醫正,一位是早兩年回家養老的先帝專用御醫。

  聲勢之浩大非常符合宏親王——愛新覺羅·奕陽的做派。

  進了門,宏親王也不跟胡順官多囉嗦,那四位白鬍子御醫已七手八腳地朝著床榻上殘存著一口氣的阿四動起了手。

  這個把了脈,那個來扎針,還有一個斟酌先前大夫開的方子,外有一個在嗅這幾日阿四吃的藥。

  折騰了好幾個時辰,鬍子最白的先帝專用御醫代表四位御醫得出結論,在說話之前,宏親王先舉手打斷他:“我說陸大夫,陸老爺子,您甭跟本親王說些聽不懂的,撿本親王能聽懂的說,成嗎?”

  親王都開了口,這哪還有不成的道理。陸御醫頓了頓,撿著盡可能普通人能聽懂的話講:“小姐不僅是感染了瘟疫,加之多日勞頓,這才會一病不起。再者,看脈象觀氣色,這位小姐似乎一直水土不服啊!”

  宏親王瞪著幾位白鬍子老頭,擺出一副別當我不懂你就蒙我的派頭,“她住在杭州城已經好些時日了,怎麼會突然水土不服起來?還一直水土不服?這話聽著就彆扭,你們這是擺明瞭糊弄本親王呢!”

  慌得幾個老傢伙全都跪在了宏親王的腳邊,大呼:“臣不敢。”

  這位宏親王平日裡看著和風細雨的,一旦發起脾氣來,那些老親王全都讓他三分。誰讓人家備受西太后的喜愛呢!

  據說當年在西太后不受先帝寵愛的時候,宏親王仍視西太后為貴,還曾多次照料西太后娘家那頭的親人,這份患難之情西太后一直記在心上。加之這位年輕的親王相貌堂堂、八面玲瓏,所到之處談笑風生,總能引得貴人們笑得忘了煩憂,所以頗得宮中人緣。

  這次他請旨帶御醫出宮救人,西太后竟指了宮中四位德高望重的御醫給他,便可見他的威望非同一般。這四個老傢伙哪敢小看他,趕忙解釋:“親王息怒,這脈象、氣色全都顯示小姐幾年來一直水土不服,且積勞成疾,完全是靠意志硬挺著過來的。”

  阿四平日裡做事有多賣命,宏親王是看在眼裡的,可這水土不服,他就……

  百年後的女子怎會習慣這早已作古的年代?

  胡順官望著她蒼白的臉頰,很想伸出手指探上去,很想揉揉她的臉,很想給那片蒼白上添幾分紅潤。

  宏親王偏著臉瞟到了胡順官癡癡的表情,他不聲不響地走到阿四床榻跟前,不著痕跡地將胡順官從她跟前擠開了去。

  “陸老爺子,您也甭跟本親王說廢話,直接說這病怎麼治吧!”

  陸御醫不敢怠慢,緊趕著說道:“小姐這病已時日久矣,想治也非幾副藥便可了事。此症需長期調理,日日下工夫。”

  “這麼說就是有得治嘍!”宏親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這個……”陸御醫撚著鬍子,慢吞吞地念叨著,“治也難治啊!其中很多味藥都是宮中禦藥,平民老百姓是吃不上的。這若長期調養下來,除非宏親王……”

  “跟太后說,長期拿著宮中禦藥出來是吧?”宏親王一腔豪氣立時三刻應了下來,“這事由本親王出面,你只負責醫治就好。”

  陸御醫領著其他幾個御醫分頭行事,開始為阿四醫治。屋裡瞬間忙開了,宏親王深知杵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趁著這個工夫他正好跟守在一旁呆若木雞的胡草根談些正事。

  他指著胡順官的鼻子,冷著聲下令:“你——跟我出來。”

  他坐,他站。

  滿身貴氣的宏親王坐在堂間中央,幾月守著阿四身形憔悴的胡順官立在一旁——這就是身份差距的象徵。

  “阿四病到這步田地,你束手無策才來找我。你胡順官不愧是經商的,可真是會盤算啊!”

  坐著的宏親王發現,以這樣的姿態談話,他反倒得仰望著胡草根,氣勢上就差了一大節。他又不好請胡順官坐下說話,跟塊草根總要張揚一下貴族風範,他只好自己站起身。可他一位大清親王陪個草根站著說話,似乎也不合適啊!左右都不是,宏親王決定站在椅子邊跟草根幹上了。

  眼前這位宏親王一會兒站一會兒坐的,胡順官卻連眼皮也不抬,不卑不亢地應道:“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覺得宏親王與草民一樣,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阿四有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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