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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阿四試著想推開他,到底還是不能夠,只好動動嘴皮子勸說一下:“胡順官,你這樣……”

  “我知道我這樣有悖男女之別,但……就這麼一會兒,讓我抱你這麼一會兒。”她在他的懷裡,他的心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直到這會兒,他的心跳才重回他的胸中,他的生命才自此有了呼吸。

  久久,他鬆開雙臂,滿臉緋紅的尷尬。

  “我……其實我……那個我不是……”

  “別找藉口說你其實不是真心想抱我,只是什麼、什麼、什麼……”清朝的男人真不可愛,動了心還得替自己找萬般個藉口。

  何苦來哉?

  “就拿王有齡來說吧!跟采菊成親久也沒露出半點『我愛你』的意思,臨了臨了倒還……”

  提起王有齡,阿四驀然住了嘴,將話吞了回去。從懷裡掏出那封血書,她攥在手心裡緊緊。

  “我答應他兩件事,一件是把這封血書送交朝廷,還有一件……”

  阿四清了清嗓子,鄭重地對他說:“今生今世,我王有齡永記他相助之恩,只可惜今生無以為報,如有來世,我當與他結為生死弟兄。來世,我替他苦,我替他累,我替他死——他的話,我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地轉告予你。”

  胡順官不停地吸著鼻子,將氾濫的眼淚重新逼回去,“他們走得可好?”

  “在太平軍沖進衙門之前,他們就……走了。”這也算好吧!在古人看來。

  問完了這句,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望著船外綿延不絕的江水滔滔而過,人突然變得很渺小,不知不覺就被時間長河吞噬了去。

  “咱們……咱們這是去哪裡啊?”

  胡順官有些拿不定主意,杭州城已破,他辛辛苦苦在杭州積攢下的一番基業算是毀了。一旦杭州城破的消息傳出去,他在其他地方的阜康分號勢必會受到影響。擠兌已是再所難免,錢莊的業務受到動搖,接著就輪到他建立起的其他生意——頭一個便是生絲買賣。

  沒了大量銀錢做支撐,他拿什麼跟洋人叫板抬價?他跟農戶們簽訂的合約無法完成,那些收到手的生絲只能眼睜睜地放在那裡等著發爛發臭。

  阜康完了,他……也快完了。

  “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悲觀。”阿四知他心裡的苦悶,扭頭問他:“你相信我嗎?”

  四目相對,他望著她的眼重重點頭,她的聰慧讓他不由不信。

  “你若信我就聽我一句話,朝廷跟太平軍的這場仗打不了多久,很快太平軍就會被曾國藩打敗。阜康很快會振作起來,你的生意也會好起來。”

  這是歷史告訴她的,錯不了。

  胡順官卻將這些當成了她的安慰——即便只是安慰,因為從她的嘴裡說出來,他的心也因此坦然。

  “那我們現在……”

  “我要去京城。”阿四心中早已有了目標,“一方面,京城局勢相對穩定,這五萬石糧草拿到那裡還能賣個好價,補貼你現在的損失。另一方面,我答應過王有齡會把這封血書送交朝廷,呈現給皇上看——我說到便要做到。”

  這話說得簡單,可做起來何其難也。現實擺在他們面前——

  “咱們如何才能將這封血書送達聖上?”皇上啊!那是誰想見都能見的嗎?

  阿四心中已有盤算,“我知道有個人一定能替我將王有齡這封血書送到皇上手中。”

  “誰?”

  “愛新覺羅·奕陽——那位宏王爺。”

  胡順官百般不願意阿四去見那位宏王爺,可為了阿四的承諾,為了王有齡,他唯有硬著頭皮陪阿四站在宏王爺府邸門口。

  王府就是王府,門檻都比一般人家高。

  拍了幾下門,好不容易出來個看門人,見他們衣著普通,身上也沒什麼起眼的東西,轉身就打算關門。

  胡順官毫不客氣地遞上兩錠銀子,“我要見你們家王爺。”

  看門人見錢頓時眼開,笑呵呵地連忙問:“這位爺怎麼稱呼啊?”

  “你就說四爺求見宏王爺。”阿四在旁感歎,不愧是日後的紅頂商人,這行賄的手法多純熟啊!

  胡順官的心裡也在嘀咕,擺明瞭他的名頭不好使,對於那位老擺著一副多情嘴臉的宏王爺來說,唯有她這枝魚杆才能釣上他這條大魚。

  下一刻,看門人跑進去報說有人要見宏王爺,正在搗鼓西洋鐘的宏王爺恨地大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我都見,我不成妓院裡的姑娘了?還是下三濫的那種!”

  看在那兩錠銀子的分上,看門人頂著雷回說:“那人自稱四爺,還說是您的舊交,說您知道她來定會相見。”

  “什麼四爺?八爺的?這京城裡的爺們多了去了,我七爺誰也不見!不見——”

  被這一頓好罵,就算揣著兩錠銀子,看門人也頂不住了,預備著到門前大罵那兩個害他的傢伙。他那沒腳後跟的腳丫子剛剛跨出去,裡頭的宏王爺忽然背著手揪緊了自己的大馬辮——四爺?

  莫非是……她?!

  “慢著,先請那人進來。”

  看門人心裡七上八下的,分不清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唯有順著王爺的意思,恭敬地請了胡順官和阿四進門。

  宏王爺遠遠地看見身著馬褂,梳著大辮子的阿四笑吟吟地走上臺階。手裡的西洋鐘也不要了,扔給一旁的管家,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前來,“阿四!是你啊!你怎麼來了?”

  “因為你在京城啊!”阿四這說的可是真話,只是目的不簡單。

  胡順官聽在心裡萬般不是滋味,這可是大清年間,她這話不是在暗示宏王爺那個什麼嘛!

  偏生宏王爺聽著受用極了,拉著阿四坐上軟榻,至於跟在旁邊的胡順官,他是只當沒看見。

  “杭州那邊的事我都知道了,這幾日我正惦記著你,不知你的安危呢!不想你竟自己找上門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宏王爺激動地將手邊一碟碟的茶果、點心往她手邊遞,“嘗嘗!你都嘗嘗,這全是京城有名的吃食。我向皇上討了宮裡的廚子來家自做的,要的就是新鮮——宮裡頭的人都知道我老七旁的本事沒有,就圖個吃喝玩樂,所以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著我。”

  “這樣倒也不錯,過得悠閒自在,皇上也心疼你這個弟弟,不像六王爺……”

  阿四本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觸到了宏王爺心底那根敏感的神經:“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不是聽說,是歷史真實記載。恭親王奕欣不正是因為太能幹,才不受當今咸豐帝待見的嘛!這位成天將“我只會吃喝玩樂”掛在嘴邊的宏王爺奕陽就顯得受聖上寵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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