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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還不夠嗎?

  不夠!烏家老二要的絕絕不僅僅是這些,“韋自勤,別怪我沒提醒你,今天你要是敢跨出這道門,我就去警察局告發你,說是你在老四的車上動了手腳,害她墜湖而死的。”

  韋自勤轉身一把拉開辦公室的門,背對著她,正對著外面滿屋子豎著耳朵的同事。他清楚地說了三個字:“你去吧!”

  毫無預兆,原本擺在他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飛向了他的頭頂,血——汙了滿面。

  韋自勤回頭望了一眼扔出兇器的人,血正好流過他的眼,她在他的眼裡變成了鮮紅。那一瞬間,他的腦中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車墜入西湖的那一瞬間,在四小姐的眼中,他是不是也是……紅色的。

  韋自勤走了,離開了集團大樓,離開了烏家二小姐,離開了人們的視野。

  那天,在烏家四小姐的墓前,有個滿臉是血的男人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話:

  你相信嗎?真的不是我在你車裡動的手腳,雖然他們都說是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不希望你死……我好希望你活著……活著……

  他知道那刻著烏家四小姐生卒年月的墓裡沒有人,可他不知道她已穿越時空去了百年前的大清朝。

  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在韋自勤血流滿面的時刻,在百年前的大清年間,有著和他一模一樣面孔的杭州巡撫王有齡大人因杭州城被太平軍攻破,拿刀自刎了。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穿越時空回到百年前的阿四哭了。

  沒有人知道,阿四的淚是為了百年前自刎的王有齡,還是為了百年後在她墜落西湖幾年後才驚覺“我愛她,我愛那個傲氣沖天的四小姐”的韋自勤。

  沒有人知道……

  百年前的大清杭州城外正彌漫著戰火的硝煙——

  自從阿四隨酣丫頭遣往杭州城後,胡順官的心口就一直如擂戰鼓。他提著心等著杭州城傳來消息,等著阿四的歸來。

  他攥緊的手心裡藏著她的平安,他生怕鬆開手,平安就跑了,她便再也回不來了。

  她會平安歸來的,她一定會……

  他眺望著杭州城,期盼有千里眼、順風耳能為他帶回她的消息。突然間,心口的戰鼓停了。他出奇的平靜,好像有些什麼就此結束,有些事情就此做了了斷。心頭、腦中一片空白,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就這麼晾在風中,看著滔滔江水自腳下滾滾而過。

  恰在此時,他派出去刺探消息的小船順風而來,老遠地就沖他高喊:“杭州城破了,巡撫王大人自刎了,杭州城破了——”

  胡順官的耳旁傳過一聲尖銳的嗡嗡聲,一瞬間,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扶著手能碰到的任何東西,他摸索著走進船艙,仿佛浸泡在這冰冷的江水中一天一夜,從頭到腳,從裡至外——如死一般的冰冷。

  言有意顯然也聽到了這聲喊,他匆匆從船艙裡跑了出來,來不及停在胡順官面前,便叫開了:“東家,東家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胡順官訥訥:“為什麼?”

  為什麼?東家一向精明過人,怎麼這時候犯起糊塗來了?“您沒聽說嗎?杭州城破了,我們繼續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這糧草送不進城裡,卻成了太平軍的目標。再不走,一旦太平軍發現了這麼多艘糧草,咱們還活得了嗎?”

  “咱們若走了,阿四和酣小姐回來,上哪兒找我們呢?”胡順官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心裡卻看不見任何其他。

  這杭州城都破了,太平軍殺進去了,連王有齡都自殺了,阿四和酣丫頭短時間內還能回來嗎?

  心裡頭這點不好的念頭挑唆著言有意沒敢說出口,只是一個勁地勸說著東家:“咱們先帶著糧草離開這裡,以阿四的聰明,她到這裡若見不到我們,定會駕駛小船沿途追趕我們的。她乘的是小船,目標小,就算被太平軍發現了,也不會玩命地追她。咱這麼多艘船,目標太大,一旦太平軍瞧出點苗頭,咱們可就死定了。”

  一句話,“咱們得走,馬上就走。”

  胡順官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一般坐在那裡,不動不搖,連眼睛都不眨,直愣愣地坐在那裡。

  這會兒可不是犯糊塗的時候,言有意顧不得他東家的身份,轉身打算吩咐船夫起程。他剛邁開步子,腦瓜子後面捱一重擊,他白眼一翻,應聲倒下。

  胡順官手握茶壺站在那裡,冷聲說道:“船不准走,我要留在這裡等阿四回來。她會回來的,一定會!”

  酣丫頭駕船,阿四望風,好在老天相助,離開杭州城趕赴大船這一路正巧順風。可她們還是不敢有片刻的耽擱,奮力划船想要儘快返回大船。

  “不知道胡老闆是不是已經帶著糧船走了。”酣丫頭心裡一陣擔心。

  這兵荒馬亂的,江上停著五萬石糧草,要是被太平軍發現了,還不派重兵來搶。若胡順官聽說杭州城已破,定會趕緊駕船離開。

  這耽擱的可不是時間、金錢,而是性命啊!

  “不會的,他不會走的。”阿四滿眼堅定地望著遠處江面,“他一定會等我回去。”

  果不其然,待小船劃至江中,酣丫頭老遠地就看見阜康的船隻仍舊停在江面上,她們離去時的位置。

  “他們沒走,真的還停在那裡等我們。”

  心中有了足以依賴的目標,兩個人四隻手拿起船櫓奮力劃了過去,以最快的速度向大船靠攏。

  胡順官站在大船上老遠就看見了有艘小船順風向他這邊駛來,心底裡有個聲音不斷告訴他:阿四回來了,這一定是阿四回來了。

  他下令船夫駕船靠過去,他們在水上交匯……

  胡順官親自扶阿四和酣丫頭上了大船,阿四二話不說立刻吩咐船夫揚帆向北而去,迅速離開此地。

  兩個姑娘家一身泥一身水地進了船艙,猛地發現暈倒在地的言有意。阿四回頭望向胡順官,“這是……他這是怎麼回事?”

  “暈了。”胡順官輕描淡寫地說道。

  阿四也沒多問,倒是酣丫頭認真地盯著地上的言有意看了一會兒,隨即用腳踢開言有意徜徉在甲板上的手臂,給自己挪出地方來坐下歇腳。

  “累死了,我是累得再也站不起來了,得好生歇歇。”酣丫頭捶著腿,對著桌上所有能塞進嘴裡的東西大流口水。

  比起饑餓,阿四更無法忍受這滿身的泥巴。從樹林裡穿出來,她們周身沾滿了泥土、碎草和樹葉。全身的疼痛已強烈得失去了感覺,只是這臭哄哄的味道一陣陣鑽進她的鼻孔裡,她是無論如何沒辦法在這種味道下吃進東西的。

  “我先回房裡洗洗。”阿四轉身去了自己的房裡,剛想掩上門,忽然發現胡順官竟跟了進來。他們之間的確有很多話要說,但……好吧!好吧!他定是很著急知道杭州城裡的具體情況,她就說給他聽好了。

  “采菊隨王有齡而去了,他們夫婦臨走時很安……”

  未出口的話被他勒進了他的胸膛,緊緊地抱著她,他像是要將她勒進自己的心口,再也不放她出來。

  古人沒這麼激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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