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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阿四小姐,只要你進了我宏王府的大門,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胡順官喉頭一哽,王爺這是要用強的?以他現在的勢力根本不足以跟宏王爺相抗衡,若他強行娶她進門,他們根本無能為力。

  相對他的緊張,阿四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半瓶酒放到王爺面前,她請他再品一品。酒入喉,她慢條斯理地說道:“王爺,您常常跟西洋人打交道,該知道他們就是這樣一男一女,一夫一妻地生活著。您是大清朝的王爺,您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而我也不希望您委屈自己同我在一起。相對的,若我跟您的那些妻妾一樣容忍您周旋于多位老婆之間,我便不是您所欣賞的阿四了——我說的,對嗎?”

  她一番話既表達了她的想法,又在情在理,還讓宏王爺挑不出錯,發不了火。

  若他當真娶她進門,把她和他的那些妻妾放到一塊兒,她還是他欣賞的模樣嗎?

  宏王爺被她一篇宏論給說愣住了,忍不住深思起來。

  阿四抓住他發怔的工夫,再添把火候,“王爺的厚愛,阿四心領了,此事不妨先放一放。杭州城的糧草是當務之急,王爺您看……”

  “這是大清國的事,是朝廷的大事,你們有何需要,本王全力配合——這餘下的半瓶酒就當是你送我的謝禮了——下回見面別叫我王爺,直接喊我『奕陽』,這是我拿你這瓶酒還給你的權力。”

  宏王爺拿著酒走了,胡順官這才覺得後背一陣冰冷。轉過身,阿四坐在太師椅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上飄著點點汗珠子。

  有了宏王爺的相助,不到一個時辰,那幾個米糧賣家全都跑去戲院找言有意。

  言大掌櫃的還甩著二郎腿愛理不理的,要不是有位好心眼的酣少爺從旁替他們說好話、賠笑臉,一個勁地勸啊說的,言大掌櫃的是一粒米也不會買的。

  好不容易磨了半天的嘴皮子,言大掌櫃的倒是肯買了,但價格卻出奇的低,鼻孔朝天,一副“你愛賣不賣”的表情,聲稱即便你們不把糧食賣給我們,過些時日朝廷也會往杭州城放糧,我買的這些糧草不過是給城裡軍民應個急,以備不時之需。

  簡單一句話:買不買都成。

  他越是傲氣沖天,那些老闆的腦袋越是點到了地上——

  賣賣賣,這個價也賣!

  五萬石糧食,沒費多大勁便裝上了船。阿四與胡順官坐了小船在前,言有意與硬粘上來的酣丫頭領著一幫飆悍的鏢師在後,押船回杭州。

  一路上風平浪靜,杭州城近在眼前,胡順官很是松了口氣。

  望著他背對著風浪而坐的側影,阿四忽然想起他們頭回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側身相對,擦身而過。

  來清朝已有一段時日,到如今她可以道別的人竟只有他一個啊……

  腳踩在甲板上,一步步踩到他的面前,她停住了腳步。

  她赫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坐在船上的胡順官微抬起頭眯著眼仰望她,傍晚的餘輝蘊著她的臉龐柔柔的。少了平日裡剛硬的一面,她看上去憑添秀麗。

  “我……”

  “你跟宏王爺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他忽然仰望著她,表情認真極了。不再是一貫的寬厚豁達,他的臉上散發著男人遇到目標時的霸氣。

  他這一打岔倒把她原本準備好的道別給弄忘了,睇著他良久,她點了點頭,“從前以為愛便是有個男人肯好好地陪著我過日子,現在歲數大了,漸漸發現……愛,真的是兩個人守在一塊好好地過日子。”

  顯然宏王爺是當不了她想要的男人。

  “我可以嗎?”

  胡順官昂著頭望向她,四目相對,他們沉淪在如血的夕陽下。

  “我可以做你的男人嗎?我可以做你想要的那個男人嗎?”

  不是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透著火熱,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關心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只是這個年代的男人流行深沉,他不說出口,她便一直漠視……漠視……

  心裡有根刺——她長得跟他青梅竹馬的戀人一個模樣,他對她的感情便由此而來吧!

  一如她對王有齡——那份偏頗,只因從他的身上,她看到了韋自勤的身影。

  人果真是感情動物,移情是本性。不管那個人留在你身上的是愛多於恨,還是恨多過記憶。

  他與她該是同類人吧!所以才會初見到她便起了關照的心。

  於是,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後退,怕從他的眼裡看到與她相似的身影。只除了那一夜,被言有意道破心事的那一夜。

  醉了,便什麼話都能說出口。或許是借著醉,心情便當真可以肆無忌憚。

  他們一個不說,一個裝不知道,以他們的方式悠悠然過了這麼久。何以突然他開了口?

  “胡順官,你怎麼……”

  “我怕我再不說,你就會被別人搶了去。”

  愛新覺羅·奕陽的出現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刺激,他臨走前那句話——要阿四稱呼他為“奕陽”的那句話……

  顯然,他對阿四並未放棄。

  胡順官曾以為等到他功成名就,有實力有資本也累積起足夠的自信,再請最好的媒人向她提親才好。卻未想到待到那一天,她或許已成了旁人的夫人。

  所以,就在今天,在即將進入生死難料的杭州城之前,他說了。

  用他尚不夠富有,不夠自信,不夠厚實的心來告訴她:我想做你的男人,做你要的那個男人。

  那雙漆黑卻澄淨的眼望著她,阿四知道這個輕易不把愛說出口的大清男人在等著她的回答。

  “我……”

  “老闆,老闆不好了!”本在後面押船的言有意和酣丫頭突然坐小船趕了上來,不湊巧地正好打斷了阿四的回答。

  關鍵時刻!他人生最關鍵的時刻就這麼被打斷了,胡順官怒火中燒,狠狠一眼瞪過去,“你最好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說。”

  言有意還真有足以燒掉整座杭州城的大事要說——

  “杭州城被太平軍圍困了。”

  第十二章 采菊夫人

  怎麼辦?

  裝著五萬石糧草的船停在平靜無波的江面上,可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波濤翻滾,激蕩著三個字——怎麼辦?

  杭州城近在眼前,船上裝的不只是五萬石的糧草,更是杭州城軍民的性命啊!

  沒有糧草,杭州城遭圍困,想必身為浙江巡撫坐鎮杭州的王有齡只有兩條路:要麼打開城門,投降太平軍;要麼全城軍民忍著饑餓,以命與城共存亡。

  這第一條,以胡順官對王有齡的瞭解,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剩下那條路,即便全城軍民一心,寧可餓死也不打開城門。忍饑挨餓的兵士將勇也抵抗不了太長時間,最終,杭州城必破,兵士百姓怕難逃生死劫難。

  想著朋友、街坊,多年之交全都困在那座城裡,胡順官不顧個人安危做下決定:“我們必須冒險將糧草送進城去。”

  送糧草進城——何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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