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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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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齡連連點頭,「籌措糧草運送到上海一事的確充滿危機,若拉漕幫入夥怕是害了他們啊!」 「啊?」這都是哪壺對哪壺啊?胡順官完全接不上話來,「王大人,您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怎麼?順官,你還不知道嗎?」王有齡正愁逮不到一個出主意的人,他來得正是時候,順官一直四處跑,見識多,頭腦好,王有齡忙抓著他想辦法。 王有齡將自己如何接下委劄的事從頭到尾詳說了一通,話未落音,胡順官的眉頭已鎖得鐵緊。 「今年江浙一帶的漕米尚未收齊,運河河道也沒有疏通,加之河面上不太平,在時限之內運送漕米到上海,這……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胡順官話一出口,王有齡就頹然地倒在椅子上,「你說的話,怎麼跟阿四講得一模一樣?」這該叫英雄所見略同?還是他的處境實在到了無可挽救的絕境之地? 「這麼說,我索性遞上摺子,向朝廷自動請罪算了。」 「你此時自動請罪,朝廷怕要加你個擾亂軍心之罪吧!屆時不是你一人受牽連,九族之內怕都不好過。」胡順官此話可一點都不誇大。 朝廷與太平軍咬得正緊,若在此時公然向朝廷遞奏摺,聲稱糧草無法及時運送到上海,連將士的肚子都填不飽,軍心還不大亂?朝廷還不大亂?國家還不大亂? 王有齡聽得心驚肉跳,一雙小腿肚子直打哆嗦,恨不能暈倒算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又不能拖著不給辦,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辦法倒不是沒有。」 胡順官一句話如一線生機讓王有齡自雷電之中看到了曙光,他趕緊附耳過去。 「幹嗎非得收江浙一代的漕米以做軍糧呢?何不直接拿錢去滬上買,直接運到官軍手中。這既避免了收糧難的局面,又略過河運,省去了許多麻煩不是。」 「咦,這倒真是個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呢?」王有齡愁眉漸展,「可這買糧的錢從哪兒出?買了糧還是得運到官軍手上啊!」 既然出了這麼個主意,胡順官就把當中諸多關係考慮得當了,「錢可以以官府的名義向錢莊借,有了官府作保,錢莊圖那些利錢,絕對會借。據我瞭解,信和就拿得出這筆買糧錢。至於在上海的運輸問題,你大可以托給漕幫,只是上海內的運送,途中比較安全,不擔什麼風險,他們樂於接這筆生意。」 話雖如此,有了前一次貿貿然接下委劄差點丟了性命的教訓,這回王有齡考慮得可就多了,「朝廷那頭會同意嗎?這可是以官府的名義跟老百姓借錢……」他指指天,「上頭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想?」 「若是朝廷處於危機中,怕就顧不得這方臉面了吧!」胡順官擺出事實講給他聽,「現在太平軍都打到上海了,眼看波及江浙,雖說離京城還有段距離,可這裡向來是朝廷的賦稅大省,如今又正是用人用兵之際,再少了這些稅收,朝廷怎麼不著急?還有……」 胡順官一口飲盡杯中茶,接著說自己的見解:「這兩年朝廷動作大,手段多,國庫日見緊張,私底下向錢莊借的錢還少嗎?聽聞蘇州織造這兩年上供的東西多是由蘇州一帶的錢莊先行貼補,織造府再年年還銀子。朝廷落個銀根不緊,錢莊賺個利錢,兩方得力,何樂而不為呢?」 聽他這麼一說,王有齡頓時有了底,「行,我這就去跟黃大人彙報此事,他若點頭,咱們緊接著就去漕幫。」 他不提還罷,一提起漕幫,胡順官頓時想起他來衙門可不是未卜先知來幫他王有齡解決問題的,「王大人……」 「你怎麼又叫我『王大人』?有齡!有齡——我們兄弟兩個還跟從前一個樣。」 怎麼可能一樣呢?官是官來民是民,自古流傳下來的道理,不得廢,也廢不得啊!胡順官坦言:「王大人,你我之間或許這樣稱呼沒什麼,可若給旁人聽到有損你的官威。王大人已身在官場,還是謹慎些好。」 王有齡知道胡順官在暗示他此次接這個籌措糧草的委劄,實在是太過大意。他連連點頭,抓著胡順官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順官啊,你雖不在官場,但性情、腦筋都遠在我之上。阿四還說我們倆命數相克,若處在一塊怕兩人都難得善終——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倆聯手,這天下怕無事不成。我們倆的命根本是相補相助的嘛!」 他要說的事,正是與阿四有關,「王大人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倆之間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你說!」 「王大人與采菊姑娘定親已久,何時完婚?」 王有齡心頭一緊,沒料到他說的竟是這件事,「從前我沒當官那會兒,我幾次催她成親,她都推說我大業未成,不宜成家。如今我初上任,千頭萬緒哪有時間辦這些私事。」 胡順官謹慎言事:「王大人,我說句冒昧的話,您身為知府,有位內眷料理後堂之事,做起官來也稱心些。」 「我也知道,只是……」 「還是您的心裡已另有夫人人選?」 胡順官一句話挑起了王有齡心底極力隱藏卻仍蠢蠢欲動的心緒,他默然別開眼,沉默久久,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一切果如胡順官所料,朝廷的上諭一再地敲打著巡撫黃宗漢的腦門,他只想趕緊籌措到糧草,哪裡還管王有齡使什麼法子。 信和錢莊見有利可賺,把王有齡當祖宗一般供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拿了銀子雙手奉上。 就剩下漕幫這頭了—— 聽了王有齡的計劃,又聽了胡順官的想法,阿四在心中默默歎息:官商到底還是勾搭到了一塊兒,歷史難改,歷史難違啊! 平心而論,胡順官的確是個經商的奇才,腦子夠靈。這筆生意就像他說的一樣,大有賺頭,就看她接不接了。 以一個生意人的想法,這生意絕對該接。可一想到她接了這筆生意等於幫胡順官成為紅頂商人胡雪岩,她又心裡直犯難。 到底接是不接? 言有意看她滿臉複雜的表情,心裡樂開了花——阿四千防萬防,防著胡順官一步步順應歷史潮流成為胡雪岩,到底還是沒防成。 言有意更是再加一把火,把這事徹底燒起來,「威爺,我覺得這生意不錯,咱接了吧!」 阿四心知明擺著賺錢的買賣,威爺沒理由拒絕,索性當回好人,「威爺,您看……」 「成!」威爺爽快地拍著大腿做下決定,「王大人初到杭州,我們漕幫應當支持您這位父母官,這活我們接了。」 諸事敲定,此事牽扯到朝廷,阿四決定親自帶人去上海運送軍糧,胡順官作為促成此事的人自然隨同前往。 他去了,言有意這只狗腿自然生死相隨,再加上酣丫頭一心粘著言有意。本是樁小買賣,一下子漕幫的幾位當家去了大半。 空船駛在江上,一行人帶著銀票前往松江買米送糧。阿四已聯繫好上海那邊與漕幫相熟的幾家米行,算了算糧草是夠了,只等著運走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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