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水迢迢(6)_于佳

六

　　沐雨躺在床上，不便起身也不想起身，“你怎麼有空來我這小茅屋？不是從不光臨的嘛！”

　　思皇倒也大方，坐于床邊，他輕而易舉地取代了水迢迢的位置，“本尊思念沐雨親親你了，自然是要來探望你的。怎麼？一人獨自對抗偌大的丐幫，感覺如何啊？”

　　他調笑的聲音怎麼聽也不像為探病而來，沐雨追隨著水迢迢閃躲于屏風後的身影，對思皇本尊完全熟視無睹。

　　敢這樣對他？思皇興致來了，白嫩得不似武人的手指捏起沐雨的下巴，他仗著沐雨病重在床，行為簡直放肆到了極點，“嘿！你怎麼能對本尊毫無感覺呢？你難道不知道本尊對沐雨親親你早已是一往情深嗎？”

　　主子的斷袖之癖渾澹是心知肚明，卻不曉得主子對愛人竟然如此直截了當。反觀水迢迢，毫無異常反應——她真是沐雨的夫人嗎？

　　沐雨毫無反應，一雙眼直直地盯著不動不搖的水迢迢。仿佛看見了他的眼神，水迢迢側過身立於窗口，對著窗外的雨水，她繼續縫製著他被血染紅的破爛衣裳。

　　失望從心底湧起，他到底在期盼些什麼啊？

　　“對老婆很失望？那還等什麼？”思皇的眼中冒出嫖客遇到妓院當家頭牌的貪婪目光，“你就從了本尊吧！”

　　心中悵然若失已經夠讓人沮喪，這種情緒再被一個想占他便宜的斷袖傢伙道明，更讓沐雨幾乎發狂。他也顧不得身上的傷，一躍而起，扯痛傷口的同時逃脫了思皇的狼爪，“你……走開！當年若不是你，迢迢不會來殺我，我不會錯手傷了迢迢，迢迢也不會恨我至此。全怪你！全都怪你，是你的錯！”

　　血從心口蒼白的衣襟映出，他捂著胸口卻不喊疼。

　　水迢迢依舊立於窗口，仿佛手上的衣衫比從他胸口湧出的血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既然原配夫人都無反對意見，思皇當然要得寸進尺，他才不管所使用的手段是否會讓沐雨躺在床上的時間更長呢！

　　“是啊！是本尊要水迢迢去殺你，去奪你手中的魚腸劍，也正因如此她才會被你刺殺，不死不活地拖著，年年需要九轉還魂丹續命。否則你怎麼肯欣然為本尊效命呢？這的確全都是本尊的傑作？你想報仇嗎？來啊！來殺了本尊，看明年誰拿九轉還魂丹續她的短命？”

　　思皇挑釁的手臂剛想伸出，就被一雙鐵掌禁錮得無半點空隙掙扎。

　　“渾澹，你這個混蛋，放開本尊。”

　　“別再胡鬧了。”

　　渾澹的鐵面遠比思皇主子的叫囂來得更具威勢，想更近一步是不可能了，再看沐雨抱著魚腸劍抵死不從的表情，思皇料想抗不過這對莫名其妙的夫妻，他的誘拐計劃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

　　怒氣瞬間化作笑意，思皇的臉上露出不屑，“不碰就不碰，本尊還不稀罕呢！”

　　不稀罕還對人伸出狼爪，這要是稀罕就該強取豪奪了。渾澹依舊是面無表情，抿緊的唇角卻洩露了他的情緒。

　　為了爭回點面子，思皇故作鎮定，“本尊來不是為了別的，是想提醒你，丐幫九袋長老猝死，丐幫弟子和江湖上所謂的正派人士都將這筆賬記在了魚腸劍上。若不想死於非命，趕緊找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躲起來。”

　　躲？沐雨學不來，他也不想連累水迢迢跟他一起東躲西藏，她的身體需要靜養。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躲得不明不白。

　　“郭靈岩的死跟我無關。”

　　思皇不懂了，“本尊令你以郭靈岩的性命換取九轉還魂丹，你去了，他死了，你竟然跟我說他的死跟你無關？！本尊所愛的你竟然是一個毫無擔當的小人！”

　　“是我殺的，我認；不是我殺的，我也不會硬擔。”魚腸劍出鞘，劍身之處有明顯的裂痕。

　　“我不知道它是否為勇絕之劍魚腸，可江湖所有人都這樣稱它，家父也將它以魚腸劍之名傳給我，我便當它為名劍魚腸。魚腸曾追隨專諸刺殺王僚而成斷劍，遂這把劍的劍身有一處明顯的裂痕。它最大的遺憾就是劍身太過剛硬，缺乏韌性，它無法彎曲，除非……被暗器擊中劍身。”

　　魚腸劍沒入郭靈岩身體之時明顯出現非劍所能成的彎曲，若非當日時間太緊，他應該能找到暗器所在的。

　　認真考慮了他所說的話，思皇雙手環胸，他決定暫且袖手旁觀，“你自己決定吧！本尊沒有閒工夫為你解惑，本尊還是回府欣賞美男圖比較愜意。”羽扇掄起，再放下已不見思皇的蹤影，連同離去的還有渾澹——有這樣的主子實在很沒面子。

　　外人全都消失了，沐雨捂著傷口的手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偶爾他想在她的面前表現怯弱，至少讓她有機會做個真正的妻——關心夫君，他需要的不過是那一點點關心罷了。

　　水迢迢如他所願向他走來，立于床邊，她取過潔淨的布和外傷藥膏，解開染了血的衣襟，她粗笨地擦拭著他的傷口。他不喊痛，她下手也毫不留情。

　　有時候，沐雨會壞心眼地希望水迢迢永遠地躺在床上。這樣他就可以照顧她，守著她，讓她時刻陪伴在他的身邊。

　　這樣就夠了，對他來說這樣就很夠了。

　　雨水時節的夜晚透著早春的寒意，冬已過，雨水卻讓冷更甚臘月。這樣的夜晚沒有人想出門，沐雨卻要遠行。

　　背上最簡單的包袱，他取下大多數銀子放在桌邊，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他相信水迢迢並不想知道他去何方。

　　秋風刮起的日子她會舊病復發，可這段時間她的身體只會一日好似一日，用不著他擔心，也方便他離家出走。

　　出了臥房，過了中庭，他留戀的步伐一個踉蹌，停了下來，“迢迢？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因為她生病的緣故，他一向睡外間，她的床他很少佔有。

　　水迢迢瘦削的身子撐著那把鴛鴦雨傘立於中庭，任憑雨水洗刷。

　　“你要走？”

　　“不……是！”

　　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心裡自是清楚。拿出背在身後的包袱，雙陷的雙眼瞅著他，“我跟你一起。”

　　什麼？她要跟他一起走？自從他們相遇，她就一直沒離開過這間茅屋，怎麼能跟他四處流浪，沐雨說什麼也不同意。

　　“我是為了追查究竟是誰在暗中殺害了郭靈岩，這一去必定遭到丐幫的圍捕，恐怕是凶多吉少，你還是在這裡待著吧！安全些。”他之所以要離開就是不願意丐幫的人傷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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