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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准說後悔。”斜日出口斷了他的話,她不要聽到他後悔娶她的話,她從不後悔嫁給他,一雙兒女更是塞不回肚子裡。

  做六夫人的那幾年,是她過的最快樂的日子,跟豬一般輕鬆自在沒負擔。有他替她頂著頭上的那片天,吃糠咽菜她都滿足。

  不想再聽到不願聽見的話,斜日起身往臥房走去,她若沒記錯,臥房就在這裡……

  推開門,這哪是臥房,四周結著蜘蛛網,塵土鋪了厚厚一層,人住不進去,老鼠倒是能養上一窩。

  跟在她身後的駱品這才告之,“這間房久不住人了。”

  斜日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平時都住哪兒?”不要告訴我,你都住在別的女人的房裡。

  “書房。”她帶著修竹離開青廬那夜,他便不再踏進此房。

  臥房不大,少了一個人,卻讓他覺得空曠得有些寒冷。他以為她不會再回青廬住,所以這間房始終鎖了門,早已空置多時。

  “家中地方狹小,女主還是住進官府準備好的行轅吧!”

  他說話時刻意流露的客套與冷漠,斜日字字聽在心裡,不過是幾年光景,他們這對算不上恩愛,倒也和睦的夫妻怎麼就變成如此這般。

  鬱悶中忽然想到臨老九臨走前留給她的錦囊妙方,裡面只寫了一句話:

  柔能克剛,亦能化柔。

  駱品的個性算不上剛,也成不了柔。這種硬也不是,軟也不行的傢伙,怕只能用臨老九的錦囊妙計來對付吧!

  斜日賭氣地下了決定,“今夜我就住這裡,珠珠,叫內侍進來打掃。打掃完了,再讓他們在外面給我待著,誰敢打擾我在這裡的休憩,殺無赦!”

  她恨恨地拿出女主的威嚴下了旨意,他不是要把她當女主看嗎!她就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王者風範。

  “六先生,今夜本主留你陪寢。”

  “什麼?”駱品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女子要男人陪寢?

  斜日笑得放肆,“我是革嫫之王,多的是男人跪著求我要了他們,我今晚點了你,是對你的恩典,更是你的榮幸——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是男人的,就給我反抗!別把我當女主對待啊!

  斜日心中的呐喊,他關上耳朵,聽不見。

  第七章 同床共枕

  他是男人,他有男人的尊嚴,同時他也是革嫫之王的子民,他遵守女主的命令。

  所以那夜,空置許久的臥房被從前的男女主人佔據了,還是分地而居。斜日躺在床上舒服地撐了個懶腰,駱品卻拘束地坐在凳子上,不動不看不言。

  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放過他?想得太簡單了。

  脫了紫袍,僅著白色單衣的斜日撐起上半身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坐得那麼遠,也叫陪本主嗎?還不快上床。”

  上床?

  這兩個字讓駱品腿都軟了,雖然是一同生活了好幾年的夫妻,可是隨著身份的改變,他們之間早不再一如從前。現在他眼裡的斜日可不是他光明正大娶進門的媳婦,而是一尊碰不得的佛。

  “斜日,今時不同往日,別鬧了,你早點睡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書房,這總行了吧!”

  看來,嚇嚇他還是挺管用的,起碼不再稱呼她“女主”,改叫名字了。

  見到成效,斜日再接再厲,打算利用美色打敗他。將一小截玉腿從被子裡伸出來,她哀叫道:“這被子蓋在身上一點都不暖和,我的腿到現在還是冰的,凍死了。”

  宮裡女主用的軟毛墊、錦絲被居然一點都不暖和,說出去誰信啊?

  見她小腿肚冷得發紫,駱品果然中招,忙不迭地坐到床邊,用自己的雙手幫她暖腿,“你的身體就是這樣,一入了秋就渾身冰冷,到了晚上膝蓋以下更是失溫得厲害。也不找個大夫開點補血補氣的藥方,身子暖了才不易生病啊!”

  說到生病,他倒想起前段時間她病了的事,“前陣子從宮裡傳出你生病的消息,得的到底是什麼病?痊癒了沒有?有沒有留下病根啊?要不要趁著這段時間清閒,好好靜下來休養一陣?”

  他的關心毫無遮攔地倒了出來,斜日緊盯著他許久,直到眼皮累了,不由自主地眨巴眨巴,她竟發現睫毛濕了。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他一跳,駱品握著她小腿的手掌微緊,急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外面那些候著的內侍進來……算了,還是直接傳大夫吧!”

  他作勢起身,斜日卻一把抱住他,“別去,不要走。”

  她有著尋常女人家嚮往的幸福,緊緊擁住他,她抱著她最想要的溫暖,比吃什麼補藥都強。

  她幾乎將他勒在懷裡,那麼用力,生怕他溜掉一般。如此脆弱的她,即使是她恢復記憶以前,即使是在她做白衣的時候,駱品也從未見過。

  “怎麼了?我不走,去去就回。”她的軟弱讓駱品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來,這一瞬間,他忘了她是革嫫之王,忘了要跟她劃清界限的誓言,只記得懷裡的女子需要他給的溫暖。

  駱品身為丈夫的責任感又回來了。

  斜日抓緊時間賴在他懷裡,誓死不肯放手,“駱品,不要離開我。你不知道,斜陽殿好大好空,晚上我抱著珠珠躺在床上,總是難以闔眼。起風的時候,覺得大殿上空流動的風快要把我吞噬了,那種寒冷是從心裡發出的。”抓住他的手,風就不會把她帶走了——她便安全了。

  她是革嫫女主,王兄去世前把重擔壓在了她的肩頭。她要保護整個革嫫,她要保護天下子民,她還要保護那些想和她爭權奪位,想置她於死地的……親人——這是“斜日女主”這四個字所代表的一切。

  可是,誰來保護她?

  從被子裡拽出她穿在身上睡覺的那件白衫,斜日拽著駱品細看,“還記得嗎?這是你的衣衫,我被你救起後沒有衣裳可穿,便拿你的內衣裹身。我離開青廬的時候就穿著這身衣裳,後來每夜我睡在斜陽殿,只要穿上你這身衣裳便能悄然入眠,所以我睡覺時一直穿著它。”即便她蓋的是錦被,穿的是紫衫赤袍。

  如今,那件白衣縫縫補補,破損不堪,她仍穿在身上。

  這意味著什麼?駱品不敢想。

  夢想是什麼?夢想是一種會讓人發揮最大潛力全力追求的未來。

  男性的尊嚴讓他做不了女主後宮中的男寵;隱士的脾性讓他不願委屈自己在朝為官;教書先生的身份讓他無法伴她左右。

  他和斜日之間有未來可言嗎?

  他看不見。

  “睡吧!”

  他拍拍她的手背,幫她拉好被子,駱品和衣躺在她的身旁,並沒有睡進被子裡,也沒有碰觸她半分,他們只是……共一個枕頭。

  青廬外女官、內侍、侍衛林立,看不見的地方還隱藏著暗中保護女主的黑衣人,全面戒備的狀態讓青廬宛如斜陽殿搬到了鄉間。

  用性命維護女主的他們要是見到青廬內的斜日那副模樣,恐怕連撞牆的衝動都有了。

  “中午你想吃什麼?要吃魚,還是喝粥?”

  “這件衣裳該換了,你脫下來,我拿出去洗好了。”

  “我已經讓修竹和珠珠去讀書了,待會兒我們一起去檢查他們的功課,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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