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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開車送她去,未央你跟著我照顧她,再來兩個男人跟著我。”邵徹及時部署,無論如何也要儘快將花蕾在孩子出生前送到醫院。

  兩個大男人分別架著花蕾的左右手,硬是將她架到了車上,邵徹開著報社超大超速的採訪車,未央安撫著花蕾的情緒,兩個大男人壓後,他們浩浩蕩蕩地沖向醫院。

  “快點,邵徹你開快點,她……她流血了……”未央驚慌失措地大叫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女人生孩子如此可怕,居然……居然會流那麼多的血。

  她發誓,她再也不生孩子了。

  那天他們在最後時刻將花蕾送進醫院,早產的孩子差點就死在了媽媽的肚子裡。回家的路上,未央和邵徹誰也沒有說話。

  從那以後,每次同房未央都會選在安全期,危險期她一率找藉口躲避。她不敢吃避孕藥,怕被邵徹看見,更怕他生氣。即使控制不好日期她也會在事後立刻沐浴,將危險降到最低點。她絕對不要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冒險,絕對不要。

  再後來,連未央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發現邵徹有了用保險套的習慣。從那時候起,她懷孕的幾率幾乎降為零。

  半年前,一次無意中,未央在超市見到花蕾和她的老公一起帶著他們的寶貝兒子買東西。夫妻兩個有說有笑,時不時地逗逗孩子,那幅場景美好得叫她嫉妒。

  再反觀自己,身邊空蕩蕩的。邵徹忙於工作;根本沒時間陪她逛商店,惟一陪她來超市的賴皮被留在外面等候。因為這種超市明確規定:寵物不得入內。

  她需要的不單單是一隻寵物,而是一個家,一個有老公,有寶寶的家。

  從那天開始,她瘋狂地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她和邵徹的孩子。可是,邵徹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每天不到十二點絕對無法休息。他都那麼累了,她如何能提起那方面的要求,只好一個人坐在沙發面前,與電視含情脈脈。久了,她幾乎忘了自己的渴望,回憶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了。

  想要孩子,她又不是無性繁殖動物。

  這樣也好,未央對著掛上的電話苦笑。離婚對孩子來說多多少少總有些影響,她不要她的孩子在缺損的幸福中成長。

  現在這樣多好,她要離婚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一個人是輕鬆,兩個人便成了包袱。她不做任何人的包袱,也不做他的包袱。

  可是,在即將甩開包袱的時刻,為什麼她一點也輕鬆不起來?連笑都找不到單純的快樂?

  褚未央不知道這一天自己究竟是怎麼過來的,渾渾噩噩就這樣捱到了晚上。沒有做晚飯,反正邵徹也不會再吃她做的東西,乾脆省點心留給自己。自己?她又能幹些什麼?

  二十五歲的女人,三個月在外工作的經歷,三年半家庭主婦半職業作者的狀態,有過一段維繫了三年的婚姻,沒有孩子,沒有負擔,沒有經濟實力。在不久的將來,將要重回單身女人的身份。這樣的褚未央又能幹些什麼?

  噔噔,那是她所熟悉的邵徹的腳步聲。背脊不自覺地挺直了,未央仔細聆聽著,她在等待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開門,換鞋,進門。邵徹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未央,“你……吃過晚飯了嗎?賴皮!”

  他是在跟她說話還是在跟賴皮說話?未央沉著臉坐在沙發上,懷裡的賴皮想要掙脫她的懷抱奔向男主人的腳邊,偏生女主人硬抱著它,緊緊地不肯鬆手。

  不回答,沒關係。邵徹將手邊的快餐盒放到桌上,“這裡有老婆餅,賴皮你要吃嗎?”

  賴皮吃老婆餅?養了它三年多,她怎麼不知道?未央摸摸賴皮層層疊疊的皮,手心裡有著冷冷的汗意。

  得不到回應,邵徹失望地垂下了頭。結婚三年,他們之間不是沒有過爭吵。只是每一次,他們都會巧妙地使用賴皮這個第三者,拿它當中介調侃幾句,所有的矛盾隨即煙消雲散了。這一次似乎不太管用,邵徹在心底歎了口氣。瞄著沙發,他簡單做著交代。

  “我要加班,不能陪你了,賴皮。”

  賴皮眨巴眨巴狗眼,你平時也沒有陪我啊!你都是陪女主子的,“喔喔!”

  連賴皮都會跟他打招呼,難道未央真的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嗎?邵徹不死心地捱在門口,“我走了。”等,他等著她的反應,等著知道她對他還有諸多的不舍和留戀。

  沒有,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用那雙細弱的手臂更緊地抱住了賴皮,像是害怕松一點就會失去懷中最後的擁有。

  砰——一

  隨著門重重一聲關閉,未央的神情驀然放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失落。邵徹走了,不用面對他的身影本該是輕鬆的事,可她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像是大石頭從胸口挪開了,人卻墜人了深深湖底,在暗五天日的水波中追逐,她的手腳被拴住了,掙扎難脫。

  賴皮用力掙脫她製造的束縛,奔到門邊,它的爪子拔不開門,只能對著門板嗷嗷亂叫,可憐兮兮的嗓音仿佛在呼喚一個再也追不回的背影。

  “不要叫了,你不要叫了。”未央捂著耳朵,不想聽見賴皮的叫聲。

  賴皮像是故意跟她作對,她越是不讓它叫,它偏叫喚得厲害,將女主人壓抑在內心的情感全都叫了出來。難道它不明白嗎?未央此刻最怕聽到對邵徹的呼喚。

  她蹲在地上,抱起賴皮的前腿對著它那張醜醜的狗臉狂叫著,將心底的失落徹底地叫了出來。

  “我都說了,你不要叫了。你再叫,他也不會回來的。他根本就不想留在這個家裡,結婚三年他從來都不想!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冷落我,所以我才會連做他太太的資格都被取消。不是我想離婚,是他早就已經不再愛我了。你明不明白?”

  她的膝蓋撞在地板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眶,濕潤了賴皮的皮毛。賴皮抬起爪子碰碰她的臉,親親的撫摩卻安撫不了未央疼痛的心情。

  結束了,這一次愛情也好,婚姻也罷,真的要結束了。

  明明是她選擇的結局,真的到了面對的那一刻,她卻有一種退縮的衝動。婚姻沒了,愛情呢?愛情真的能止住腳步嗎?

  週五,解脫的開始。

  滴滴滴滴滴——

  賴皮掏掏爪子,想要將女主人從睡夢中給掏醒。昨晚褚未央是在淚水中睡著的,賴皮試圖幫她擦乾淚水,可惜狗爪不如人手,除了男主人,沒有人能擦乾她臉上的淚痕。

  “別鬧了,邵徹。我要睡覺……”

  “喔喔!喔喔喔喔喔——”

  未央猛地睜開,水腫的雙眼,正對著的是賴皮一雙骨碌碌亂轉的狗眼。她怎麼忘了,邵徹徹夜未歸,會陪著她的也只有賴皮了。她疲憊的雙手撫上賴皮的頭,“謝謝你,至少還有你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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