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兩個人的戰爭 | 上頁 下頁


  男人生來是不服輸的動物,高攝像師還想再死一次。他剛想開口爭取讓覃記者挽留他,面前的洋鬼子突然眼冒藍光,像蒼穹中的鷹露出看到獵物後的兇殘,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先走了。”不服輸並不等於願意拿命冒險,沒志氣的男人在這世上也不占少數。

  馭鷹冷峻的眸光目送妄想動他女人的小男人遠離,目測那男人與希蹤的距離至少在五百米以上,他這才牽了牽她的手臂,“咱們回家吧!”

  “我可以把你剛才的反應當成吃醋嗎?”她問得簡單,他們之間向來不複雜。

  他也不會為了男人無聊的面子問題掙扎,坦白交代:“如果我吃醋的反應讓你覺得我很愛你,很在乎你,讓你感到很驕傲,你大可以放聲大笑,我不會阻攔。不過老實說,那個男人實在夠不上與我競爭的檔次,你的眼光應該沒那麼差吧!”他的自信來源於懂得她的愛,也懂得珍惜她的愛。

  “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她伸出手,想幫他拎點東西,總共七個大袋子裝了滿滿的東西都停留在他一隻手中,她不想他為了那點男人的自尊而拎到手臂脫臼。他的手臂可是很值錢的,隨便拍出的東西都得用“萬美金”做單位。“我幫你拎些東西吧!”

  他沒說話,依舊用一隻手拎著七個袋子,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肩膀向停車場走去。驀然間,他側過頭偷吻她的臉頰,那一吻急促而慌張,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又似是為了證明什麼。

  她感覺模糊,卻熱情地成全了他的吻。因為那一刻,她也需要掩飾心底的不確定,證明他依然在她身邊,不會因為戰爭而離開。

  馭鷹和覃希蹤開著車到家的時候,阿曼和尋尋已經等在家門口了。見到馭鷹,他們立刻抱怨起來:“老大,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們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你們對中國的文化瞭解挺深啊!”希蹤開門讓他們進去,馭鷹像個家庭“煮夫”忙著將她購買的東西收拾到該放的地方。

  阿曼是位黃頭髮、深藍眼睛的瑞士人,出生在阿曼,所以有了這個名字。尋尋是阿曼的女朋友,而“尋尋”則是希蹤為她起的中文名,姓什麼希蹤也沒弄清楚,只知道她叫“Zemzem”,這個單詞本是古宗教名,古代大食人稱之為實施祆教徒。她隸屬阿拉伯人,從小在西班牙長大,曾跟隨馭鷹師從同一位戰地記者,按中國人的說法就是師兄妹。

  好在外國人不流行師兄妹談戀愛,人家尋尋愛阿曼到骨裡血裡,她本人對老大也沒什麼興趣。這才讓後來出現的希蹤有了先機,抓住這麼個洋鬼子當男朋友。

  “你們要喝什麼?我最拿手的就是泡茶,要雞尾酒找馭鷹弄,還是你們想喝速溶咖……”希蹤探出頭來問阿曼和尋尋,卻看見馭鷹沖他們使眼色,三個人走進了書房。隨著房門咚地關上,希蹤手裡的杯子頹然地落到了吧台邊。

  她早該想到,阿曼和尋尋這個時候出現絕對是為了伊拉克的戰事報道。簡單來說,馭鷹、阿曼和尋尋就是個三人新聞報道小組——馭鷹負責掌鏡,拍下災難瞬間,攝下炮火硝煙;尋尋是他的助手,輔助馭鷹完成工作;而阿曼主要負責聯繫新聞媒體,採買進入災難現場或是槍林彈雨間所需物資也是他的工作內容之一。

  他們並不隸屬於任何政府或新聞單位,完全是自由、真實地報道戰爭場面。他們沖在戰爭第一線,將拍攝下來的戰地畫面和報道賣給國際媒體。這份工作既是他們的理想,也是他們現實生活的來源。

  與馭鷹相處這兩年來,哪裡有戰爭,哪裡有災難,他就奔赴哪裡。希蹤只能在他所拍攝的新聞報道和圖片資料中找尋他依然“健在”的證據。每一次他的離開都讓她提心吊膽,擔心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擔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馭鷹已經是殘缺不全的。

  那是一種希蹤無法想像的生活,就像她有多擔心他,他永遠無法明白。

  那麼這一次呢?他又要奔赴戰爭第一線了嗎?如果美國真的對伊拉克動武,那將是一場大規模的戰爭,殺傷力絕對比九一年的海灣戰爭更為猛烈。很可能……很可能,這一次他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她該怎麼辦?放他走嗎?眼睜睜地看他走出她的視野,再也無法推門走進這個家?她不要。

  蹲下身子,希蹤胸靠著膝蓋抱緊自己。這一刻,她好希望他可以伸出堅實的臂膀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鬆開。

  然而,此刻馭鷹的手臂正在為著進入巴格達而奮鬥。

  “就目前的形式看,巴格達已經成為風暴的中心,即使不開戰,也躲不過一場政治風雲變幻。”

  作為戰地記者,馭鷹有著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的觀察鮮少有失誤之時。“阿曼,你去準備我們的簽證,還有一些必須物資和後備工作。像每次出發時所作的準備一樣,記得將伊拉克的高溫考慮進去。尋尋,幫我準備所有的攝影裝備,要最能抵禦戰火衝擊的那一種。有些東西約旦應該有,但有些東西還是用我們習慣的寶貝吧!”如果槍是戰士的生命,攝像機和照相機無疑是戰地記者的靈魂。

  阿曼和尋尋記錄下了要購買的物品和所要準備的東西,他們準備分頭行動,最後由老大確認裝備,並對一些機械進行改裝。經老大的手改裝過的機械,那絕對是奇跡。

  這頭忙碌著,那頭馭鷹咬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幾乎要將其咬碎吞下去。看他那副窩囊的表情,阿曼猜個正著,“老大,你是不是放不下希蹤啊?擔心在你離開的時間裡她會被人搶走?”

  “誰敢從我手裡把她搶走?”對這段愛情,馭鷹還是有自信的,問題在於食物的鮮美並不能抵抗惱人的蒼蠅。想到在超市里遇見的那個男人,他就火大。

  尋尋好心幫忙滅火,“既然這麼擔心希蹤,不如娶她啊!只要在她的右手無名指上套個圈,誰也無法將她從你手中奪走,反正你們現在這樣子跟結婚也沒多大區別。”老大根本就是“妻管嚴”,希蹤稍微皺下眉頭,他就開始檢討自己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真是沒用的洋鬼子。

  “結婚?”馭鷹不屑地扯了扯眉頭,“你們怎麼會想到這麼差勁的辦法?這算是辦法嗎?”

  “我覺得算啊!”阿曼從一個男人最害怕的角度開始分析,“結婚前不管怎麼玩,頂多被人灌上『花心』的美名,結婚後就不一樣啦!如果你想拴住誰,最殘忍的辦法就是跟她結婚,再生個小孩,包准你們倆有一輩子剪不斷、扯還亂的關係。”

  “夠了!”馭鷹猛地站起身,將咬碎的煙啐在地上,還用力踩了兩下。“我不會跟她結婚的,絕對不會!”

  “吃飯……”希蹤無意識地推門進來,她本想招呼他們吃飯,卻將他那句決不跟她結婚的誓言招進了心底,揮之不去。

  “阿曼和尋尋走了?”覃希蹤拿著浴巾擦拭著滴水的髮絲,抬起的視線只看見沙發上正與遙控器鬥爭的馭鷹。

  ”他們兩個人出去約會了。”他不自在地歪在沙發上,看著她坐過來,習慣性地接過她手中的浴巾幫她擦著髮絲上的水滴。“跟你說過多少次,洗完澡把頭髮吹幹再出來,這樣容易感冒,你不知道嗎?”

  她聳聳肩,不在乎地噘著嘴。要是她生病了,他大概就不會丟下她去伊拉克看戰火吧?接過遙控器,她一遍又一遍地選著電視節目,心不在焉的眼睛只是為了找個地方投遞目光。“最近有工作做嗎?”

  “暫時還沒有。”不想告訴她,他很快就會奔赴巴格達,怕她擔心,也想珍惜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你呢?工作忙嗎?”

  “還是那樣,你知道的。作為電視記者,做著一些嘩眾取寵的節目,沒有太多的意思。”同樣是記者,他們兩個人相比較,她就太沒志氣了。整天端著電視臺的飯碗,不過混口飯吃罷了,實在無甚建樹。

  沙發上又是長長的沉默,直到他替她擦好了發。馭鷹站起身,正準備去收拾浴室,她終於忍不住了。

  “結婚吧!我們結婚吧!”

  他一愣,兩隻大手無意識地擰著浴巾。“再說吧!”

  她盯著他的背,絲毫不肯挪開目光。“趁著我們倆現在都沒有什麼重要的工作,登記結婚吧!又簡單又方便,速度也很快。”

  馭鷹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哪有你說得那麼快,我是外籍人員,咱們倆要結婚還是挺麻煩的,以後有時間再說。”

  “你是Hawk,你想要開出結婚證明,大使館會在二十四小時內為你辦好——別找理由,我不想聽。”希蹤的耐性就快用完,她認真的語氣是發怒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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